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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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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生辰在即,顧瀾也終於從書房裏放出來,不必再抄女訓和女誡了。她第二日便來向紀氏請安,表情不卑不亢。錦朝在一旁看着她,這寫了半個月的字,倒是把顧瀾的沉靜給磨出來了。

    父親想了想,又在萬繡閣找了一個擅長蘇繡的師傅教授顧瀾繡藝,也算是找了事情給她做。

    而父親給錦朝找的教授琴藝的程望溪先生,卻開始三天兩頭不來給錦朝授課。

    他住在外院待客的廂房處,父親每日都是好喫好喝地供着,聽前幾天,程望溪去適安縣遊玩,看上一幅古畫,和身邊父親派來服侍的廝一,第二天古畫就到了他桌上。

    父親私底下找錦朝去問她的琴藝如何了,又“畢竟是來教你的,不能虧待了人家。望溪先生是虞山派的傳人,脾氣高傲些也是應該的,你要能理解。”應該是聽她和望溪先生相處並不好。

    錦朝只是笑笑。

    不過這位望溪先生不來給錦朝授課也是有原因的,他有許多朋友。這次便有一個從杭州來的老儒生到顧家拜訪他,聽原先祖上也中過進士,如今家道中落,他中了同進士之後又不願意混翰林度日,便終日遊山玩水無所事事。到了顧家可算是找到喫住了,程望溪大方邀他住下,二人又常一起飲酒彈琴,或者到適安和大興遊玩。一日便能花掉幾十兩銀子。

    這老儒生也偶然問起程望溪在這裏教得如何,程望溪便皺了眉“這大姐在適安名聲並不好,我實在是不太想教她,要不是顧郎中如此客氣,又聽她是子虛先生教過的,我纔不會來”

    那老儒生就問“既然是子虛先生教過的,應該不會太差吧”

    程望溪更是不屑了“雖是子虛先生教過的,我看悟性實在是差,我一首普庵咒都教了好幾遍她也不會。看來坊間傳聞她愚笨,實在也是可信”

    兩人就坐在廡廊下的話,不想都被旁邊的廝聽見,自然第二天就傳到了錦朝的耳朵裏。

    她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倒真是委屈了他似的”

    採芙在旁聽着也覺得過分,跟錦朝“不如對老爺了,把這兩人趕出府去。白喫白喝的,還這麼詆譭您”

    錦朝笑笑“先不着急。”

    等到程望溪下午來授課,她便在花廳外等着他。程望溪嚇了一跳,他可是向顧錦朝強調過,要十分重視男女之妨的一般是等錦朝在花廳裏坐下了,簾子放下來他再進去。等他走了錦朝再出來,他從沒見過這位大姐究竟長什麼樣子。當然他也不想看,如此刻薄刁蠻的女子,相由心生,那面貌能讓人舒服得起來嗎

    誰知這大姐今天竟然靜靜地在花廳外等自己。不過十五六,穿着一件水青蓮瓣紋的緞衣,牙白的月華裙,石藍色的腰帶上還繫了兩個玉墜兒。人長得格外明豔嬌美,容色絕佳,好似春日海棠盛放,實在是讓人驚豔。

    錦朝看了一眼這位望溪先生,笑着道“先生久久不來,我便到外面迎接您了。請您往花廳坐吧。”

    程望溪這纔回過神來,咳了一聲道“大姐以後還是不要在外面等爲好。”

    錦朝卻道“先生是我師長,我自當親自迎接。您若是再這麼,豈不是沒重視我們的師徒情誼”

    程望溪被她的話一堵,嘴脣一抿便心生不快。

    錦朝請他坐下了,又讓採芙把竹簾放下來,道“先生不如聽我一曲,這是子虛先生所創的琴譜。他老人家的造詣,我也只是學得一二罷了。”

    程望溪來準備隨便彈一遍就走人的,老友還在等着自己去喝酒呢。

    既然錦朝都這麼了,他也只能道“你彈便是。”

    錦朝沉穩了心神,把子虛先生原來教她的一首曲子彈了一遍。琴聲古樸空靈,又十分婉轉,意蘊悠長。饒是程望溪不想聽,也聽得暗暗喫驚。子虛先生的琴藝果然不凡,這首琴曲寫得實在不錯這顧錦朝能彈出其中韻味,也不算是太愚笨

    錦朝彈完一曲,讓採芙把竹簾撩起來,淡淡開口道“先生已經聽了一遍,不知能不能把我剛纔所彈的曲子再彈出來”

    程望溪皺起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簾子放在中間,我連你怎麼走弦撥彈都看不見,怎麼可能彈得出來”他心裏十分不滿,覺得顧錦朝這是在借子虛老先生羞辱自己。

    錦朝哦了一聲“既然您知道放下簾子是看不到怎麼彈的,您又怎麼一直這麼教我呢我學不會,還要我愚鈍,我想問問先生,既然你不愚鈍,隔着簾子聽了一遍,您彈得出來嗎”

    程望溪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發怒“我可是你先生,你竟然敢如此不尊重的話”

    錦朝笑了笑道“您教了我東西,纔算是我的先生。您在顧傢什麼都沒教我,怎麼算是我先生呢。就算您只是來彈曲子給我聽的,您在顧家喫喝用了這麼久,我們也該兩清了纔是”

    程望溪的臉頓時一陣紅一陣白,氣得指着錦朝“你你真是你們顧家,實在是欺人太甚”

    讀書人便是如此,一點都不會罵人。別罵人了,讓他講道理他舌頭都會打結

    採芙和青蒲在一旁看得嘴角含笑。錦朝卻端起茶杯吩咐採芙“先生氣成這樣,還不快送先生出去透透氣”

    採芙連聲應諾,程望溪卻起來冷哼一聲“不用了大姐天資非凡,我實在是教不了就此告辭了”甩了袖子轉身就走。

    錦朝吩咐採芙“去和我父親一聲,把事情講清楚,要他不要攔住。”採芙很快領命去了。

    程望溪回到廂房就開始收拾箱奩,那借宿的老儒生忙湊上來道“你這是幹什麼,在這兒不是好好的嗎”

    程望溪氣得不出話來“簡直欺人太甚實在是呆不下去了”讓他也收拾東西跟着走,自己要離開了,沒理由巴着他借宿的還留在顧家。老儒生無奈收拾了東西,又過來問他“那你要去哪兒呢”

    程望溪愣了一下,他剛纔心中火氣太盛,也實在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以爲自己要走的消息傳出去後,顧郎中會責怪他女兒,然後過來阻攔自己呢。誰知道連服侍他的廝都一去不復返了

    這個顧郎中,看上去待人客氣,實際上也和他女兒一樣蠻不講理程望溪想到這裏,更是氣得不得了,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拉着老儒生就出了顧家的大門,一路上廝管事,乃至掃地的婆子,都跟沒見到他一樣招呼都不打,平日裏他們待自己可不是這樣的。

    等他走到大門口,突然又冒出一個管事,程望溪認出這是常在顧德昭身邊的李管事。他鬆了口氣,要是就這樣離開顧家,他實在是有點不捨,幸好還是有個來勸他的。誰知這李管事笑眯眯地道“望溪先生,老爺吩咐了,您要走我們不攔着,可別帶走我們顧家的東西啊”

    程望溪腦子一懵,這不是來攔他的

    他冷冷地看着李管事道“你倒是,我拿你們傢什麼東西了”

    李管事繼續笑道“您三日前要那幅古畫,老爺花了四百兩買下來的,還有一塊採石居買的澄泥硯,還有一個端文閣買的前朝的三足香爐”

    李管事越,程望溪的臉色就越難看,這些可都是他精挑細選選中的好吧,不讓他拿走就算了,他早晚要讓這些人好看程望溪把一個箱籠甩下“我可不稀罕這些玩意兒”

    他帶着老儒生,揹着自己的琴大步離開了顧家,走到外面被陽光一照,又有些反應過來。他身上沒什麼錢財,唯一的幾十兩銀子還隨着剛纔那個箱子一併扔給李管事了,他可不想再走回去拿了

    老儒生只能道“我在香河陶家還有個西席的活,你不如我和一起來吧。”

    程望溪有些不滿“那陶家不過是出了個舉人,便成天的囂張讓人看笑話,我纔不想”他想到自己的處境,又看到老儒生無奈的目光,乖乖把後面半句嚥了回去。

    採芙把程望溪被李管事掃地出門的情景講了一遍,衆丫頭都笑了。錦朝笑着嘆了口氣,這個程望溪先生也實在好玩,好似都是別人欠了他一樣。雨竹這時剛跨過門檻進來,聲地和錦朝“大姐,繡渠想見見您,現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繡渠的傷也差不多癒合了,如今常在清桐院走動了,不過來見她還是第一次。

    錦朝到內室見她。

    繡渠這樣大病一場,人比原來更瘦了,臉色也十分蠟黃。她穿着一件淡綠色的上襦,顯得弱不勝衣。

    繡渠向錦朝行了禮,道“奴婢想求大姐給奴婢一個差事,奴婢願意在清桐院做事,便是灑掃、漿洗一類的活計也無所謂。奴婢如今滿身是傷痕,放出府去也不會再嫁人了,求姐收留。”

    她伏地行了大禮,錦朝忙扶她起來,“你身子沒好完全,不必這樣”又問她,“你出這事,我畢竟也是有責任的,你就不恨我嗎”

    繡渠笑着搖頭“奴婢雖然年紀尚,但是也分得清是非黑白,害我的是宋姨娘,您畢竟是無意的。況且您還救了我的性命,我更是無以爲報的”她到這裏聲音低下去,“奴婢從沒爹沒孃,一條性命也沒人在意,就算當時死了也沒人爲奴婢傷心只求大姐賞奴婢一口飯喫,奴婢想一直服侍大姐。”

    錦朝嘆了口氣,繡渠落了滿身的傷疤消不去,以後放出府嫁人是不行了。

    她笑着拍拍繡渠的手,“那你就來我身邊當差吧,如今剛進了兩個丫頭。採芙要分心管她們,我身邊也正缺人。”rs給力 ”xinwu” 微信號,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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