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
廟外是滿天風雪。
廟裏，楊凡和薩滿教大祭司相對而坐。
兩人當中的桌案上擺着的鐵盆裏，一隻蒲扇大小的熊掌散發出肉香，桌子的邊角放着可憐兮兮的冷硬熟牛肉，還有一罈燒刀子酒。
熊神頭戴金箍圈，腰纏虎皮圍裙，正縮在角落裏，丈許的塊頭儘管已經很努力在收縮，看上去也頗爲顯眼。
不過，當聽到“成佛”二字時，他的兩隻耳朵卻不由得豎了起來，兩隻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個不停，有種百爪撓心之感。
我老熊也想成佛啊！
“老朽，的確不是佛。”
而此時，大祭司蒼老也終於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但是，神佛是一家！長生天，亦是容得下密慧智菩薩你的……”
“如今之世，日月天將崩，薩滿大清遲早成爲此世新主！”
“到時候，以我長生天之大，支撐一尊真佛攀登，還是能夠輕鬆做到的！”
大祭司表情裏透出強烈的自信。
楊凡挑眉。
不過，他卻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聲音微冷的說道：“大祭司卻是將本菩薩看扁了！我密慧智菩薩，堂堂的密教四大菩薩之一，如何能做那背棄密教之舉？”
“那可是待我有山高水深之恩的密教呀……”
說到這裏，大祭司都微微皺起了眉頭，卻聽楊凡話鋒陡然一轉，說道，“……得加錢！”
“佛不渡無緣之人，看來此言果然在理。”
大祭司稍作沉默，才說道，“不過，些許世俗財物，黃金白銀，奇珍異寶，名人字畫，恐怕菩薩也不放在眼中……”
楊凡：“……”
誰說的？
“……而菩薩你剛剛下降，想必身邊並無什麼合用護道之器。”
就聽到大祭司繼續說道：“聽聞頂上真佛有祭煉八部天龍作爲護法之事，老朽這裏恰好收藏有一份法門，可贈予菩薩！”
“此外，還有八具合用的元胎，亦可贈予菩薩……只不過，這些元胎恐怕需要菩薩親自去取。”
八部天龍！
一旁的熊神心中一凜，卻是知道這所謂的“八部天龍”實則乃是神道怪物，乃是以神靈之軀所煉，威能殊爲驚人！
畢竟，能做真佛護道之用，自然不凡。
“哦？”
楊凡卻眼睛一亮，搓着手說道，“這多不好意思……”
頓了頓，他直接問道，“不過，既是大祭司所贈，那我若是不收，難免有些不識擡舉之嫌！我素來與人爲善，卻是做不得此事！”
說着，卻是一把抓住了大祭司的手，將對方遞過來的祭煉八部天龍的法門收入懷中。
收起來前，他順帶掃了眼其中法門。
憑藉他如今的佛法修行，很輕易做出判斷，這法門的確非同小可。
這讓他臉上的笑容越濃，繼續問道：“敢問大祭司，那些元胎現在何處啊？”
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他楊某人素來不嫌東西燙手。
至於結下所謂因果……
那是密慧智菩薩的事情，與我楊某人何干？
“元胎嗎？”
大祭司微微一笑，也看出了這位“密慧智菩薩”的本性，緩緩說道：“佟哲祖神、關顏祖神、馬哈羅祖神、索綽羅祖神、赫舍祖神、富察祖神、那加祖神、郎祿祖神……”
隨着大祭司開口，一旁的熊神卻陡然色變。
因爲這些名字赫然是薩滿教中的八大祖先神領袖！
作爲滿清八大顯赫氏族的祖先神，舉八大族全族之力供養的神靈，其實力自然不凡，他們某種程度上幾乎代表着薩滿教祖先神一系！
可是，如今作爲條件出現在大祭司的口中，赫然是要做那祭煉八部天龍的元胎！
這如何能不令熊神驚懼！
他連忙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儘量將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低程度。
而此時，大祭司卻眼神瞥了熊神一眼，從那一眼中，熊神便知道，目睹了眼前一幕的自己已經是徹底回不去薩滿教了！
這讓他簡直欲哭無淚。
而楊凡聽到這些名字，也意識到了大祭司的想法，笑道：“看來，的確是些上品的元胎，那本菩薩就多謝大祭司成全了！”
頓了頓，爲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他假模假樣的將之前擊殺大力神隆格所得的“大力”神通果取出，說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此物便還給大祭司了……”
“先前一不小心打死了此神，還望大祭司莫要見怪……”
他就是客氣客氣，哪裏想到大祭司卻一把手伸出，抓住了他的手：“密慧智菩薩能歸還此物，你的誠意，老朽看到了。”
“……”
待楊凡反應過來，那“大力”神通果已經被大祭司收入了懷裏，簡直和他剛剛收取對方法門的動作一模一樣！
好傢伙，我楊某人竟被人給套路了？
遲早打死你！
楊凡默默在心裏扔下一句狠話。
如此一番你來我往。
一時間，賓主盡歡。
待喫完了紅燒熊掌，大祭司方纔起身離去。
隨着他離去，籠罩盛京的漫天風雪似乎也漸漸散去，可是，對方臨走前說的一句話卻還回蕩在楊凡的小廟中。
“皇者無親，神佛終是一路。”
“密慧智菩薩，老朽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看似提醒，卻更像是警告。
“一路嗎？”
楊凡垂眸，看着眼前消失的人影，輕笑一聲。
通過大祭司的表現，他已經確信對方八成是知道了努爾哈赤之前暗中護持他的事情！
之所以還“大力”神通果，也是試探此事。
雖然被對方套路走了此神通果，但是楊凡也並不虧。
起碼一本祭煉八部天龍的法門，便勝出這神通果千百倍，何況還有那些待他去取用的元胎，所謂的八位祖先神！
按照楊凡的判斷，大祭司是意識到密教的入局無法抵擋，所以乾脆選擇了另一條路，那就是借刀殺人！
利用楊凡這位密教大菩薩斬除異己！
畢竟，一個上有薩滿教的祖先神庇佑，中有大清貴族高層，下有控弦之士超過百萬的八大部族，隱約中已然是勾連上下，自成一體！
不僅對於大祭司是一個不安分因素，對於努爾哈赤恐怕也是如此！
不過，放在密教入局，薩滿教的神權與皇權隱隱開始撕裂的這種時候，他們卻是最適合被拋出來當做棄子的！
而對於楊凡來說，殺掉他們，危險程度無疑也是最低的。
當楊凡理清楚了前後因果，整個人豁然開朗，不得不暗暗佩服自己選擇了“密慧智菩薩”這個身份進入盛京，簡直是神來之筆！
“且看我在密慧智菩薩的墳頭上，左右橫跳……”
當然，慈悲如他楊某人，若是當真佔足了便宜，或許饒那密慧智菩薩一條命也不是不行……
起碼得有個人背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