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晨光正好,少女穩穩當當地立在竹竿上,如飛鴻掠影而來,體態輕盈,英姿颯爽。
勒住繮繩的車伕一身粗布短打,頭戴斗笠,帽沿壓得極低,他見有人攔路問名擡頭看了一眼,“秦灼!”
那車伕竟一眼就認出了秦灼的身份,冷笑道:“我正要找你,你反倒送上門來了。”
“哦。”秦灼並不怎麼驚詫,揚眉問道:“找我作甚?”
“去了你就知道了!”那車伕忽然發難,一馬鞭揮了過來,本來只有幾寸的鞭子忽然變長了許多,蛇一般靈活地往秦灼腰上纏。
秦灼眉心微跳,心道這人還真有點手段。
她伸手攀來一根竹竿纏住那鞭子,順勢一躍上了車頂,在對方再次出招前,用雙足勾住車頂,倒掛着探身進車廂去看裏頭的景象。
花辭樹此時正被困住手腳扔在車廂裏,嘴巴也被布塞住發不出聲音來,一看秦灼的頭從車窗處探入,嚇得睜眼都睜大了。
“還活着啊。”秦灼倒掛着看花辭樹被五花大綁,身上倒不像有傷的樣子,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還活着就行!”
話聲未落,前頭那車伕一鞭子抽向她腳踝,大有直接廢了她雙足的意思。
秦灼連忙翻身一轉,站在車頂上,往後退了一步,朝那車伕道:“既然你只是擄了人沒害命,那咱們也不必拼命,說吧,僱主給了你多少銀子,我或許也出得起。”
“你出不起!”那車伕沒打算跟她廢話,一躍而起也上了車頂,手裏鞭子耍的出神入化,幻影重重。
秦灼起初還躲得過去,沒多久便有點跟不上這麼快的招式,這車頂又只有這麼點大,退也沒地方退。
對方一鞭子迎面打下來的時候,她只得先跳下馬車避開。
可沒想到,她剛一落到地上,就有一張金絲大網從天而降,直接把她整個人都罩住了。
緊跟着屋檐上落下來四個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各自伸手拉住其中一角,直接收網把秦灼給綁住了,四肢收攏,動彈不得。
“這什麼玩意?”秦灼想掙都掙不開,這網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竟還越縮越緊了。
她心道:不好!
大意了!
本來不管單打獨鬥還是羣毆,秦灼都沒在怕的,可扛不住人家一上來就放這種奇奇怪怪的玩意。
離她最近的青年人剛要開口回答。
“此女巧舌如簧,別同她廢話,顯得被她誑了去。”站在車頂上的車伕搶先開口,居高臨下地看着秦灼:“秦灼,我現在給你兩條路,一,老老實實認命跟我們走,二,負隅頑抗就地被殺。”
秦灼本來還在想我什麼時候誆過人,竟然被這樣提防。
一聽道這話,輕笑着反問道:“這有什麼好選的?”
邊上四個青年人聞言以爲她要拼死頑抗,頓時一臉如臨大敵。
結果秦灼下巴一擡,“那肯定是跟你們走啊。”
車伕見狀:“……”
四個青年男子:“……”
說好的武功高強,傲然超羣,是塊難啃的骨頭呢?
秦灼見他不說話,還開口催促了一句,“還愣着幹嘛?把我弄上去啊。”
她也不管這幾人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自顧自道:“要不是這網把我綁成這樣,我就自己上去了,哪用得着麻煩你們。”
車伕忍不住從車頂上跳了下來,同幾人道:“把她擡到車廂裏去,速速出城,不可耽擱。”
“是。”四個青年人把她擡上了車廂,往花辭樹邊上一扔。
秦灼還在問:“你們那給飯喫的吧?一日三頓是最起碼的,要是有宵夜點心就更好了……”
其中一個十分熟練地拿出布條來塞住了她的嘴。
秦灼話還沒說完,就這樣嘎然而止。
四個青年男子都坐在車廂裏,紛紛別過頭去不看秦灼。
唯有同樣被綁着說不了話的花辭樹一直在看着她,眼裏都是:‘你怎麼回事?’
雖然他方纔看不見外頭的景象,但耳朵還是很好使的,對方給她兩條路的時候,這廝壓根就沒反抗,直接就說要跟着走,還格外地主動。
這就算了。
誰被抓了之後,不想着趕緊脫身,只想着有沒有飯喫啊?
還宵夜點心!
真真是天上地下,獨一朵的奇葩!
秦灼見他急的快要把塞嘴裏的布條吞下去,也要開口罵街,便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沒事,反正不是一上來就要你命。
花辭樹意會之後眼角抽了抽,再次用眼神詢問:你剛纔能跑爲什麼不跑?
秦灼靠在車廂上,用眼神示意他看自己身上那張金光閃閃的大網:這玩意撕也撕不開,我怎麼跑?
花辭樹也不想看見她了,直接閉上了眼睛。
秦灼偏了偏頭,發間朱釵的流蘇垂到了垂邊,她張嘴扯下一顆珍珠來,目光落在車窗外,車簾被風吹得起起落落。
到城門口的時候,她把嘴裏那顆珍珠當做暗器似的吐到了車窗外,正中守城門的士兵身上。
馬車當即被守城門的士兵攔住詢查,“停下,馬車裏坐的是什麼人?”
車廂裏四個青年男子立馬就拿出了一塊大麻布往秦灼和花辭樹身上一蓋,四個人都又在前頭坐在一排,立馬就把後頭兩人遮的嚴嚴實實。
前頭的車伕給上前詢查的士兵塞了銀子,又自動掀開車簾往他們往裏看,“家裏長輩快不行了,兄弟幾個急着回去,望軍爺放行。”
守城門的士兵收了銀子,也瞧不出裏頭幾人有什麼特別的,又沒收到上頭說要嚴查的指令,便揮了揮手放行,“走吧。”
“謝軍爺。”車伕道了聲謝,立馬就揚鞭策馬出了城。
被麻布罩住的秦灼無奈得想:京城這守城門的不行啊!
忒不識貨。
我珠釵上那顆珍珠不得比這車伕塞的數銀子值錢多了?
但她一轉頭,忽然又想起自己現在窮得叮噹響,又不太注重衣裳首飾這玩意,頭上戴的簪子還真不怎麼值錢,方纔那珍珠也小的離譜,打在那個士兵身上,人家可能都壓根沒看見……
靠!
秦灼忽然有點後悔,今兒早上顧公子說只要她給得起零頭就賣她一座宅子怎麼能爲了所謂的骨氣不要呢?!
馬車出城而去。
剛纔上前問詢的士兵又走回原位,繼續站着。
邊上的士兵問他:“怎麼忽然攔住一輛那麼普通的馬車?”
“剛纔好像有什麼東西打在我身上了。”問詢過的士兵摸了摸身上也沒摸着什麼,自己也有點奇怪:“可能是錯覺吧,那車上也沒什麼。”
兩人說着話,忽然間有顆小珍珠從他盔甲裏掉了出來。
小而輕,落地也無聲。
兩個士兵都沒注意。
出城的行人經過時,一腳踩了上去,誰也沒發現。
而另一邊,顧公子想找晏傾沒找着,就直接去了大皇子府找謝無爭。
好在謝無爭就在府裏,還在用早膳。
顧長安進府見着他人就問:“殿下,你知道晏傾在哪嗎?”
昨日興文帝病了,今日罷朝,文武百官都各有各的事做。
只有晏傾是昨兒第一天上朝,這才二天,顧公子都不知道該上哪找這人。
謝無爭聞言,當即放下了碗筷,溫聲道:“孤雲今日應該在御史臺。”
“多謝大殿下,我這就去找他。”顧長安得了回答,立馬轉身就走。
謝無爭見狀連忙伸手攔了他一把,“顧公子這麼急着找孤雲做什麼?”
他平日見顧長安一般都是同秦灼說的,今兒卻十分反常要找晏傾,不由得神色微變,“出什麼事了?”
顧長安本來聽秦灼說找晏傾,但想着這位大殿下跟他們也是一條船上的,也不不瞞着了。
公子爺開口道:“兩炷香前,我與秦灼剛出了侯府,就在街上遇見了花辭樹,結果忽然殺出來一輛馬車把花辭樹綁走了,秦灼要追上去看看,讓我同晏傾說一聲……”
“花大夫被人當街綁走了?”謝無爭聞言也是一驚,“阿灼一個人去追,怎能如此?!”
顧長安一聽這話,無比贊同道:“本公子也說不能一個人去,但秦灼……”
他說到這人就來氣,“我是真攔不住!她一個人再厲害,若是遇上埋伏,跟花辭樹一起被抓了,或者直接一塊是殺了……”
“不會的。”饒是謝無爭這般講禮數的,也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
顧公子也意識道自己一着急就容易口無遮攔,擡手拍了拍自家的嘴,連‘呸’三聲,緊跟着道:“先不說了,我得趕緊找晏傾去!”
謝無爭道:“你先去同孤雲說一聲,阿灼她身手不凡,應該不會有事,我這邊也會立刻便派人去追尋,顧公子不必太憂心。”
“要是真的只有秦灼一個人反倒不用擔心,關鍵還有個花辭樹啊……”顧長安說着,又覺着自己想的不太好,立馬就住了口。
“算了算了,肯定沒事,我先告辭了,殿下。”他同大殿下行個了禮,便匆匆出了大皇子府,坐上馬車往御史臺去。
去找晏傾的路上,顧公子一直在後悔:我怎麼不多塞點銀票給秦灼?
但凡她看起來有錢點,無論被誰綁了,還是尋仇,都不會急着撕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