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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二百六十七章 金城晚來秋(二十)(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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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勒從萊克斯的身上收回了目光。

    但萊克斯卻感覺到房間內的空氣驟然沉重了。

    這是個極壞的兆頭,萊克斯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纔在做什麼,他試圖對席勒的拒絕擺出一副受傷的姿態,以期望席勒能夠愧疚,並由此產生動搖。

    上帝,他到底在幹什麼?試圖從心理上影響一位心理學專家?

    然後他瞬間清醒過來,這應該不是自己三文魚喫多了,導致寄生蟲入侵大腦所作出的愚蠢決定,於是他驚疑不定的看向席勒。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盧瑟先生。”席勒沒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盤子說:“也是在你對我提出請求之後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爲什麼是‘教父’?”

    “我父親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你希望我爲我殺死他的行爲贖罪?”

    萊克斯瞬間汗毛倒豎。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瞬間的感覺,總之如果他不把下半句說完,或者席勒不想聽他說完,下頓飯的主菜就不是三文魚了。

    “我的意思是,他還活着的時候我曾聽他說過,我不能擁有一個教父,否則就會有人察覺我的異常,爲此他還殺了兩名神父。”

    空氣鬆動了一點。

    萊克斯的肩膀垂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被撈上來。

    不,他不是教授,萊克斯的理智稍微恢復之後,他意識到局面完全改變了,他現在站在獅子的兩排牙中間,目前尚有餘力撐開,是因爲獅子還不餓。

    但他不能因此忽視房間裏的大象。

    “教授,請你相信我絕無此意,我對我的父親沒有任何感情,甚至連記憶都不多,偶爾閃過的一些片段,也因爲他對我的過量用藥而非常模糊。”

    “我的記憶幾乎是從見到您開始的。”萊克斯停頓了一下,巨大的壓力讓他不得不交出更多的底牌,他的牌不多了。

    “在我清醒過來的一瞬間,我錨定了自己——我的人生就此分爲兩個段落,當我出生時,我接受我親生父親的洗禮,成爲亞歷山大·盧瑟,而當您出現時,我接受一種全新的智慧和清醒的啓示,成爲我自己。”

    “你看出了其中的宗教學意味?”

    “是的,新的教育、新的思想將會引領一個生命成爲一個新的人,帶給我這一切的人將註定與我有比血緣更復雜的關係,我對他的崇拜必然帶有神學性質。”

    “這是個相當有趣的看法。”席勒評價道:“作爲被拯救的人,你將拯救你的恩人身上的神性放大。”

    “我讚美他的高尚。”

    “你只讚頌你的幸運。”

    萊克斯突然擡頭看向席勒。

    “實際上,你不尊崇任何人,你一切觀點的立足點都是你自己。”席勒輕輕掖了掖方巾,說:“你只把我看作你受到眷顧的神蹟。”

    “我不信教。”

    “你也不信神。”席勒緩緩說:“你認爲自己就是神,所以當你想動,一切爲你鋪平道路。”

    “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需要任何東西來證明。”萊克斯立刻找到了漏洞。

    “你不是爲了證明你,你只是想要恩賜我。”席勒以極慢的速度挑起一塊魚肉並說:“你想讓我與你產生聯繫,接納我。”

    “即使我暫時凌駕於你之上,引導你,庇護你,我就如耶穌降臨世間時所遇到的接引人一般,終有一天,觀看你高高的升起,從我的功績中獲得福澤。”

    “你需要我全程觀看並記錄這個過程,記錄下每一個充滿神性的段落。”

    “誕生、受難、掙脫、行走、廣納、昇天……在你寫好的劇本之中,我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是父也是子,是開始也是終結,是出生也是死亡。”

    “你想要的不只是成爲神,而是成爲擁有着完整的儀式,符合世間律法,受到衆人認可,最完美的神。”

    萊克斯站了起來,席勒擡眼看他。

    在被那雙荒蕪的灰眼盯住之後,多少憤怒也都消解了,萊克斯重新無力的坐下去。

    “你會讀心術。”

    “布魯斯也這麼說。”席勒拿起餐具慢悠悠的擺弄着盤子裏的食物,姿態悠閒的讓人咬牙切齒。

    但這卻成功的堵住了萊克斯的話頭,他萬分不想和布魯斯·韋恩持有同一種觀點,但這一次他必須得承認,韋恩是對的。

    沒有任何一個人,不管是正常人還是瘋子,能夠想出席勒到底是如何得知這些事的,這沒有依據,而能夠瞎猜的如此準確的機率也完全是零,這根本不應該出現。

    甚至就算席勒會讀心術,他也不應該讀得如此準確和詳細,盧瑟確信自己的所有計劃都被分門別類地保管在記憶碎片當中,就連自己想要找全他們都要花上幾天的時間。

    然後在這個男人的口中,龐大的計劃變成了最短小精幹、再精準不過的總結,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概括得如此精準,萊克斯甚至想說還真是謝謝啊。

    “那麼……”席勒張口吐出一個音節。

    萊克斯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襯衫的領口,他儘可能的坐直,然後等待着又一次的拒絕,以及之後的驅逐,或者是……

    萊克斯非常清楚,這種設想的存在對於席勒的尊嚴是多麼嚴重的挑釁,如果他今天還能活着走出這裏,那麼之後等着他的一定是狂風暴雨。

    這甚至不是棋差一招,萊克斯想,再給他十年,他也無法推測出席勒到底是怎麼憑空猜出他的構想的,這是質的差距。

    一開始沒看出來,盲目的動手和挑釁,那就只能承擔後果,沒有別的選擇。

    席勒看起來對食物沒興趣了,他離開了餐桌,萊克斯沒有回頭看。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席勒出現在了他的身後,他的腦中警鈴大作,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逃跑,但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一隻手越過了他的身側,在心率達到頂峯之時,空的高腳杯被放在了萊克斯的面前。

    席勒站在萊克斯的椅子側面,正在轉動紅酒瓶的瓶塞,他低頭看向萊克斯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盧瑟先生,之前你只是進行了一番隱晦的暗示,或是做出了一些剋制的假設。”

    紅色的酒液流入杯中,萊克斯看到那隻拿着酒瓶的手很穩,發力的方式不太像一個整日拿鋼筆的學者,充滿難以言喻的力量感,讓人產生諸多暴力的聯想。

    萊克斯的身體緊緊的貼在椅背上,本能的想要離那隻手遠點,他沒什麼特殊的共情能力,但他那高超的智力在告訴他,那可以是四肢,也可以是兇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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