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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李傕送豉間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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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汜雖是武將出身,然而現在自矜尊貴,卻是不肯乘馬,通常出門都是乘車,今日去李傕家亦不例外。乘坐着皁蓋安車,前有三吏員佩劍引導,後有兩吏乘車跟從,並有一干軍吏、兵士披甲持械,前呼後擁,卻是出的裏後,行於北闕甲第區的大道上,這郭汜着實威儀懾人。

    一路上,雨水不住,車、馬與兵士徐行,濺起水花、泥點。

    而下的長安城中乞丐很多,北闕甲第區雖是貴族聚居之地,——或者說,正因是貴族聚居之地,在這裏住的都是有錢人家,所以也不例外,或言之,更不例外,有不少乞丐從外頭跑進來乞食;早先時候,李傕、郭汜還管一管,派兵驅逐,但逐不勝逐,於今索性也就隨他們了。道路兩邊,因是時可見三三兩兩的丐兒瘦骨嶙峋,畏畏縮縮地躲在牆角下邊,一邊權且算是避雨,一邊茫然無神的望着天空或者朝向路上,見有人經過,便伸出手來,望能討得口喫食。

    只不過,他們顯然是沒有機會向郭汜乞討的。

    前邊引導的吏員,瞧見這些乞丐,即吩咐兵士過去,將之打跑,以免饒了郭汜的車駕。

    有跑得慢,抑或因地滑摔倒的,不免被那些兵士們打得更狠,臉上、身上血跡斑斑,血流下來,很快被雨水沖走。

    又有喫不住痛,忍不住喊叫出聲的,兵士們生恐郭汜發怒,就趕緊抽出刀來,索性殺了。

    車中郭汜對此如同未聞。

    行過幾個路口,至一“裏”外,李傕便住在此裏。

    郭汜也不下車,守里門的吏員自也不會攔他,其遂長驅直入,徑直到了李傕家外。

    見是郭汜來至,李傕家奴僕不敢怠慢,一邊急忙去稟報李傕,一邊把門打開,請郭汜入院。

    李傕聞訊,不多時,出來相迎。郭汜已下車,於小堂中等他。李傕一把挽住他的胳臂,笑道:“我就知你不會等到晚上再來!走,酒宴我都已經備下,只等你來,咱們就開喝。”

    郭汜眉開眼笑,問李傕,說道:“珠珠和翠翠在不在?”

    李傕笑道:“此兩婢是你的心頭所好,我豈能不給你備好!”

    郭汜大喜,從席上站起,邁開大步,便跟着李傕出了小堂,直奔飲宴的大堂。

    李傕家的宅院和郭汜家不相上下,也非常的大,沿着遊廊往裏行,所見院中盡是奇花異草,雜着落雨的水氣,馥郁的芳香撲鼻,及有怪石異趣,池塘粼粼,亭臺樓宇幾乎連綿不絕。侍立各處的婢女、奴僕看到李傕、郭汜經過,不管是在廊上,還是淋雨在院中的,都慌忙拜倒。李傕、郭汜對他們不管不顧,兩人只管一邊笑談,一邊前行。

    到至飲宴堂上,金碧輝煌,雕樑畫棟,自不必說,只那地上鋪的羊毛厚毯,怕就價值千金。

    果如李傕所言,案几、坐具均已備好,每個坐案旁都有兩個婢女跪在那裏等待。

    郭汜往婢女臉上亂看一通,於左首上位,瞧見了他念念不忘的珠珠和翠翠,乃掙開李傕的胳臂,攤開手來,笑吟吟說道:“珠珠、翠翠,你倆看,誰來了?”

    珠珠、翠翠滿臉嬌羞,斂袖膝行,迎接郭汜。

    李傕每次請郭汜皆算是家宴,沒有太多的人作陪,通常都是李傕的子侄、親信數人,再加上郭汜的幾個從者,如此而已。諸人分賓主落座。在珠珠、翠翠的攙扶下,郭汜也坐入席中,左攬右抱,將她兩人都放到腿上。郭汜雄魁,而此兩女皆瘦,正好能夠被他都擁入懷中。

    李傕坐上主位,一聲令下,歌舞女伎魚貫到來,樂聲響起,舞蹈翩翩,美婢們將酒菜流水一般的呈送上來。卻陪酒的婢女也罷,女伎也罷,均是披金帶翠,裙飾華麗,香氣陣陣。

    酒是美酒,李傕殷勤,又懷中溫香,美女在抱,郭汜心情暢快。

    一番酒從下午喫到夜半三更才歇。

    郭汜當然是照例沒有回家,便在李傕後宅住下。

    珠珠和翠翠亦如往常一樣,兩人嬌滴滴陪寢。天快亮時,珠珠夾着腿,從屋裏出去,沒過太久,領了兩個胡女回來。稍頃,動靜復起。其間種種,卻也不知郭汜是如何威風。

    次日下午,郭汜終於回到家中,其妻迎之。

    昨天飲酒甚多,又折騰到天亮,郭汜根本沒睡好,精神萎靡,沒勁頭與其妻多說話,只往後指了指,說道:“車騎新得了個膳夫,做的一手好醬,昨天喫酒時我嘗過了,確實好喫,車騎見我喜歡,今我回來時,他就專門叫那膳夫做了幾盒,送給我拿回來喫,……你且嘗一嘗。”

    郭汜身上酒味未消,也就罷了,卻還有濃濃的脂粉香味,郭汜妻心中嫉妒,如烈火燃燒,強制忍住,沒露上臉,應了聲是,先把郭汜送到臥室,伺候他睡下,郭汜妻回到自己屋裏。

    她的那兩個寵婢捧着三四個金盒進來,就往案上來放。

    郭汜妻問道:“你們做什麼?”

    一個從婢答道:“這是車騎送給大家的醬,大家不是說請女君嘗一嘗的麼?”

    郭汜妻嫌惡地說道:“誰稀罕嘗他的這些東西?都給我撤下去,拿去喂狗!”

    兩個婢女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哪裏敢按郭汜妻的吩咐去做?可也不敢再觸怒郭汜妻,便捧着金盒倒退而出。還沒有出去,郭汜妻忽又把她倆叫住,說道:“且慢。”

    兩個婢女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郭汜妻。

    郭汜妻抹着厚厚脂粉的臉上神情變幻,大約是在考慮什麼。

    過了會兒,她向兩個婢女招了招手,說道:“你們過來。”

    這兩個婢女捧着金盒趨近。郭汜妻打開一個盒子,朝裏去瞧,是一盒豆豉肉醬,色呈黃黑,香氣撲鼻,僅僅聞上一聞,就頗食指大動,應確是佐餐的佳品,看來那膳夫的手藝的確很好。

    郭汜妻瞅着這豆豉醬,瞧了片刻,像是最終下了決心,小聲地與這兩個婢女說了幾句話。這兩個婢女聞言,皆是花容色變。一個婢女大起膽子,戰戰兢兢地說道:“女君,這如何使得?”

    郭汜妻說道:“怎麼使不得?”

    這婢女說道:“萬一被大家知曉,小婢兩個人頭不保。”

    郭汜妻說道:“此事,我知、你兩人知,夫君如何會知道?”

    兩個婢女猶尚猶豫。

    郭汜妻怒道:“夫君殺得你二人,我殺不得麼?若不從我話,我先要了你兩個的腦袋!”

    兩個婢女不敢再做多言,惶恐應諾。

    ……

    郭汜這一覺直睡到入夜,醒來覺得口渴,喚奴婢取來熱湯,還沒喝幾口,聽到外邊傳來驚叫。

    郭汜問道:“外頭怎麼了?”

    伺候他喝熱湯的婢女搖頭說道:“小婢不知。”

    郭汜說道:“出去看看。”

    這婢女出到門外,約小半刻鐘,腳步聲響,門外進來一人,卻不是那婢女,而是郭汜的妻子。

    郭汜妻神色驚慌,腳步匆匆,說道:“夫君,不好了!”

    郭汜問道:“什麼不好了?”

    其妻說道:“夫君,那豆豉醬中有毒!”

    郭汜剛睡醒,腦子還昏沉,沒明白她的意思,問道:“什麼豆豉醬中有毒?”

    其妻說道:“就是車騎送給夫君的那幾盒豆豉醬,有毒!”

    郭汜愣了一下,說道:“有毒,怎麼會有毒?”

    其妻說道:“這我怎敢哄騙夫君?適才該到用飯,我本是想按夫君交代,嘗上一嘗,虧得黑毛湊到我腳下,一副饞樣,我就拿了胡餅,蘸了些豆豉丟給它,殊不料黑毛喫下,哀鳴了兩聲,便就口吐白沫,渾身躊躇,隨後吐血而死。”

    黑毛是郭汜妻養的一條小狗,郭汜妻對其很是喜愛。

    郭汜又驚又疑,說道:“你所言可真?”

    郭汜妻說道:“夫君,此豈是能開玩笑的事?我怎敢胡言亂語!”

    郭汜翻身而起,從牀上下來,隨便披了件衣服,鞋子都沒穿,就往外頭走去,問其妻,說道:“狗在哪裏?”

    其妻於前引路,把他領到邊上不遠的一處室內。

    這裏是郭汜妻平時用餐之所在。

    進到室內,郭汜一眼看去,地上躺着條黑色的小獵狗,狗嘴上淨是白沫,邊上流了一灘黑血。

    郭汜驚道:“竟、竟果真有毒?”

    其妻到案前,捧起那盒豆豉,拿給郭汜看,說道:“夫君,就是這盒豆豉。”一臉後怕,說道,“還好,小黑叫喚着想喫,我先餵了小黑,要不然這死的只怕就是賤妾了。”頓了下,又更後怕的模樣,說道,“又好在是賤妾先打算嘗上一嘗,如若不然,換了是夫君等會兒用飯?夫君,那死的可就是夫君你了。”

    郭汜接過金盒,聞了一聞,沒聞出什麼異樣來,扭臉隨手指了個婢女,說道:“你喫兩口。”

    被指的婢女嚇得不得了,軟倒在地,哀求不已。郭汜無動於衷。郭汜妻也不肯爲她求情。遂兩個郭汜的從僕掰開這婢女的嘴,連着灌了幾大口的豆豉醬。郭汜聚精會神地看她,這婢女臉色慘白,未多時,抽搐起來,吐出幾口黑血,慘叫着捂着肚子打了幾個滾,果被毒死。

    郭汜妻偷窺郭汜面色,說道:“夫君,是不是有毒?”

    震驚之下,郭汜的腦筋倒是得到了清醒,郭汜妻分明看到,他臉上的驚怒漸收,反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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