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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月(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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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雨後初晴,鄉野之間此時大概還瀰漫着泥土的清香,山林之間此時大概正搖曳着滿山殘紅新翠,便是城市之間,也有些煙雨洗淨塵埃之態。

    但城市終究是城市,何況眼下的東京城雖然始終沒有恢復到鼎盛狀態,卻依然有可能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所以,雨水之後,東京城還是很快就恢復了喧嚷與躁動,

    而這種喧嚷與躁動,更是隨着四月份的到來變得更加明顯起來——滿城士民都在討論擴軍訊息的時候,趙官家再度收到了一明一暗兩個壞消息:

    明的那個,其實是早有預料的事情,所以並不值得感時傷懷;暗的那個,雖有些出乎意料,但因爲是暗的,也偏偏不好拿出來講。

    具體一點好了,所謂明的壞消息,乃是戶部尚書林景默終於給趙官家遞交了一個大略的財政條陳,戶部比照着人口,以神宗朝的各項稅收數據爲參考,以豐亨豫大時的各項數據爲理論上限,按照之前幾年中央財政恢復的速度,大約給出了一個細細說起來極爲複雜,但總結起來卻也格外簡單的結論——假設以三年爲期,也就是建炎十年北伐來算,朝廷將最少有三千萬貫軍資和數百萬石糧草的缺口。

    而如果是五年,那理論上或許還可以完成北伐的充足準備。

    這個足足有幾十萬字,使用了很多最近幾年才流行起來的表格,幾乎像是一本書的條陳是很有說服力的,但也很殘酷。

    因爲這裏面,真是是把能算的都儘量算進去了。

    比如說,江南西路的虔州因爲有礦場和瓷器,而且有很多苗寨充當潛在消費對象,所以素來是公認的商稅大州,從神宗朝時到靖康之前,一直可以爲朝廷穩定提供每年近五萬貫的商稅。但靖康之亂後,虔賊大起,這五萬貫的直接收入當然就一文都沒了。

    而等到岳飛平定了虔州後,之前一整年,虔州商稅則迅速恢復到了兩萬多貫。

    對此,戶部認爲,下一年虔州商稅就很可能會恢復到三萬多貫的水平了,後年將會到達四萬貫。

    但也僅此而已了。

    短時間內,虔州的商稅將會一直卡在四萬貫這個水平上不再增長,斷不可能像之前幾十年間那般穩定供給五萬貫的水準。

    原因很簡單,根據相對應的田賦,戶部推斷,虔州那裏到底是流失了一部分消費人口。非只如此,虔州州城城東有個七裏鎮,鎮上有個磁窯,屬於頂級名窯……這個七裏鎮彼時每年能直接納稅好幾千貫,以至於朝廷專門在這裏設置了一個類似於稅務辦的機構!

    而現在呢,經過多年虔賊爲禍,七裏鎮依然存在,可這個瓷窯卻已經中斷好幾年了,即便是已經開始重新燒製,但因爲商路崩潰,奢侈品市場大大縮水等等緣故,恢復速度是極慢的……往後幾年,這個七裏鎮恐怕只能提供幾百貫的出息了。

    所以,最後戶部給的結論就是,虔州往後三年的總商稅,將會是十一到十二萬貫間。

    實際上,從虔州這個地方的商稅就能以小見大,明白過來眼下大宋的財政問題所在——底子還在,但上限因爲人口減少和兩河被侵佔而大大降低,與此同時,戰亂對經濟體系造成了嚴重的破壞,想恢復到理論上限是需要時間的。

    類似的細節在這個戶部條陳裏還有很多。

    諸如如福建路邵武軍某處銀礦漸漸枯竭,以後每年要按照遞減三百貫來計算;

    以及杭州城外某個交易集鎮在之前的軍亂中徹底消失,目前沒有重建跡象……種種記錄五花八門,讓趙官家大開眼界。

    甚至趙玖還真就從這個條陳中學到了一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知識——比如這年頭蘇州的稅收遠遠低於杭州,原因是蘇州外圍有很多沼澤,限制了城鎮發展,幾十年來稅收一直沒有多少增長,但杭州的人口與市集數量卻在不停攀升。

    總之,這份條陳是如此細緻和如此具有說服力,以至於所有人都明白過來,林景默絕對是有備而來,那個建財的建議十之八九出自於他,而他恐怕從去年冬日剛一回來,就開始準備這項大工程了。

    對此,趙官家也不得不服。但不得不服,卻也意味着趙玖不得不面對那個最少三千萬貫的大窟窿。

    沒錯,當然是最少,因爲戶部這個條陳到底是一個理想化的模型,全都按照理論上的可持續恢復來算的,並沒有考慮到什麼災什麼禍導致的額外支出,也沒有考慮中途爆發小規模戰鬥的消耗。

    所以,假設趙官家想在三年後就北伐,在他就必須得在正常的國家財政外,於三年內搞到額外的三千萬貫!

    只多不少。

    而說起這個,就不得不提另外一個壞消息了,張俊給趙官家來密札了——他的船隊,先去日本,再去高麗,輾轉許久,最終回到了鄧州,卻只出了四分之一的貨。

    原因很簡單,船隊規模太大了,外加還有一艘明顯的武裝船,所以反而弄巧成拙,讓日本人如臨大敵……尤其是船隊在九州博多港賣出去兩船貨後,嘗試轉到更東面的時候,日本人明顯被刺激到了,竟然派出大量內海船隻尾隨監視,各處港口也全然不再與船隊交易,只是看在趙宋皇家旗號上謹慎給與了正常補給罷了。

    至於說強買強賣?

    別開玩笑了,船隊雖然龐大,也有一艘武裝船,卻架不住肚子裏還有整個京東兩路海商、淮南兩路大商賈,以及張俊張都統的本錢,甚至還有趙官家的無本本錢……誰瘋了啊,敢真就帶着這麼多絲綢瓷器去幹仗?!

    最後,在瀨戶內海的備後這個地方,終於有個膽子大的日本官員帶着日本朝廷旨意上船交涉了,好說歹說,看在趙官家在登州給的公文、旗幟的面上稍微放鬆下來,算是信了三分,就讓本地的日本西國商人上船來又買了兩船貨,然後還稍作交涉,讓日本朝廷出面用白銀和黃金買走了幾乎所有用來壓倉的銅錢……日本人的確喜歡大宋的銅錢,從這個角度來說,進行一定的貴金屬貿易或許可行。

    畢竟,大宋雖然也缺銅,可更缺銀子和金子……靖康期間,金人掠奪走了巨量的金、銀,卻居然沒有掠奪銅錢,這就使得這個交易對雙方而言都還是極有賺頭的。

    但也僅此而已了。

    接下來,日本人死活都不許船隻繼續往日本腹心之地走了,也拒絕再買超出正常需求的商品。

    整個日本之行,只能說,張俊張太尉那個什麼日本朝廷藥丸的話純屬扯淡!人家日本朝廷明顯還是有足夠的威信與行動力的,不然如何沿途港口都行動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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