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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郊遊(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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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只是文章罷了,而大蘇學士之絕,又何止文章?”官家似乎是被許相公給徹底頂住了,真的只是坐在那裏一意談文華風月,這倒是個好跡象。“都說唐詩宋詞,唐詩之李白,宋詞之蘇軾,都是神仙一般的做派;便只是詩,大蘇學士也足以稱絕於本朝;除此之外,還有繪畫、書法,蘇黃米蔡中朕學的便是蘇黃二位……千古悠悠,聖君名臣不少,立德立功的就那幾個,可終究不礙着大蘇學士立言,蘇學士纔去了幾年?可蘇東坡三字恐怕足以稱不朽了吧?”

    衆人自然感嘆。

    “取來。”趙玖跟着感嘆了一陣,眼看氣氛正佳,又揮手示意。

    諸人驚愕之中,馮益恭敬捧着一物過來,正是一軸什麼字畫,而隨着馮益和楊沂中小心扯開畫軸,衆人更是隨着趙官家一句話聳動起來:“諸位相公且來看,這就是東坡學士的真跡,《前赤壁賦》……”

    衆人再不能抑制,便是許景衡也徹底站不住了,趕緊上前去看,都只是歎爲觀止。而四位相公只看了片刻,幾位學士和尚書便都不耐起來,恨不能立即將這四人轟下去自己去看。

    然而,趙玖似乎根本沒察覺到這些人的姿態,反而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馬興祖好了嗎?”

    衆人莫名其妙,卻又見到那押班馮益喊身側一名內侍小心接過這《前赤壁賦》真跡,然後親自往遠處跑去,片刻之後,更是帶着數人自遠處小坡上過來,而爲首一人正是近來纔到南陽的宮廷畫師名家,所謂大小馬中的小馬馬興祖,卻是各自一驚。

    “畫的如何?”趙玖遠遠便微笑相詢。

    “稟官家,幸不辱命。”馬興祖來到跟前,俯首相對,語氣稍顯興奮。“已大略完成,只等裝裱。”

    說話間,又有數名內侍,小心擡着一個長几來到跟前,上方赫然是一副墨跡還未徹底乾涸的長幅畫卷……河堤上諸臣工不禁連連跺腳,他們如何不曉得,感情自己剛纔喫魚的醜態都被官家使詐,讓這馬興祖給畫進去了!

    其實,這就是他們不懂得趙官家的良苦用心了,此時夕陽西下,光照自西而來,將河堤照的乾淨利索,所謂打光好,什麼都好看,馬興祖此時坐西臨東,來作此畫,正得其時。

    當然了,真要是把誰畫醜了趙官家也不會在乎的……他趕緊去看那畫,先看到自己姿態還算利索和突出,便放下心來認真賞析……不過,趙玖看了半日也沒看出什麼好壞來,只覺得挺有味道罷了,尤其是白河縹緲,遠處留白極多,與那些河堤上姿態各異的渺小人物相映成趣。

    而就在其餘人等各自忐忑之時,趙官家看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就在案上提起筆來,然後直接在畫卷邊角留白處,用自己這個身體習慣的蘇式書法,慢慢寫上了一段話。

    正是: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

    周圍四位相公靜靜看罷,各自沉默。

    而官家寫完之後,復又呼來一人:“蘇簞是吧?”

    “草民見過官家!”蘇軾長孫趕緊上前下拜於地。

    “起來吧,今日你是主賓。”趙玖輕笑而嘆,然後以手指案。“你贈朕《前赤壁賦》,朕感激不盡,卻無以爲報,只好送你這幅《白河郊遊圖》,然後題上《後赤壁賦》以作回禮了。”

    蘇簞忐忑難安,儼然不知官家心意。

    而呂好問實在是看不下去,卻是趕緊提醒:“速速謝恩吧,有此畫此字,還有今日官家的八大家之論,還怕大蘇學士不能平反嗎?”

    蘇簞恍然大悟,復又重新下拜,一時淚流滿面。

    趙玖見狀嘆了口氣,也是扭頭強笑道:“呂相公,朕今日就不給你遞條子了,發個旨意,盡廢元祐黨人黨禁!”

    “臣謝過官家隆恩。”聽到這裏,呂好問居然伏地叩首謝恩,而周圍居然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恰恰相反,葉夢得幾人也都紛紛仿效,大禮參拜。

    趙玖也沒有慌張,而是輕鬆扶起呂好問……他是知道的,呂相公祖上也在元祐黨人碑中。

    不過,扶起自家首相,將那畫擡走到蘇氏幾兄弟身前之後,趙官家反而搖頭再笑:“朕還是不明白,朕的首相都是元祐黨人,元祐黨禁也本名存實亡,你們爲何還要緊緊相逼?”

    “官家!”眼見着呂好問心滿意足,依舊不願多言,許景衡猶豫再三,到底是再度嚴肅拱手相對。“朝堂之上,是非二字,事關重大,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

    趙玖勉強再笑:“朕怕的就是這個……許相公,非得分個是非嗎?若按照你們的意思,元祐黨人開了禁,是不是元豐黨人就要重新禁起來?若是如此說來,李綱李相公的親父和宗澤宗相公都是呂惠卿一手提拔的,是不是要將他們一起驅逐?”

    許景衡面色難堪,只能俯首再對:“臣絕無此意,只要官家能追封元祐黨人,並闡明是非,元豐黨人如何,既往不咎便是。”

    呂好問在旁,稍作猶豫,也同樣拱手相對:“臣以爲許相公所言極是。”

    趙玖差點就把笑意停了,但還是勉強笑了下去:“兩位相公,朕今日又是爲你們打魚,又是爲你們作畫,還藉着大蘇學士題了字,卻不能換你們糊塗一次嗎?國家這麼危難,你們兩個相公爲什麼不能稍微退讓一下?”

    呂好問和許景衡對視一眼,都未說話。

    就在這時,旁邊樹下的張浚趁着自己酒意尚在,忽然出言:“官家,他們不是要朝爭,而是要學爭,洛學、新學勢不兩立……當日靖康中,國家危難已到極致,他們尚要淵聖(宋欽宗)解元祐黨禁,挑起爭端,今日金人稍作退卻,又如何不趁機求官家立洛學爲顯學,罷新學爲異端呢?而以臣來看,二位相公對官家已經足夠禮敬了,因爲靖康時,和氣如呂相公爲了這些事都不讓淵聖喫飯的,今日連許相公都能容官家喫飯題字了,難道不是已經退讓了許多嗎?”

    呂好問和許景衡齊齊心下一沉。

    而官家果然也冷笑起來:“是這樣嗎?”

    “臣沒有荒蕪國事的意思。”許景衡搶在呂好問之前脫掉軟帽,正色言道。“官家,臣以爲只有定了是非,國事才能妥當……至於御史中丞彈劾臣逼迫官家過甚,臣願遵照循例,自請辭去,以證清白!”

    “張愨快死了。”趙玖忽然言道。“今日朕就是爲此事提早罷的朝會,也是爲此召你們來的……你們以爲朕今日這般軟下來是爲了什麼?還不是想讓你們相忍爲國,維持朝堂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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