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追李永奇綏德郡王,並一代傳爵不減,以李世輔承爵。”
東京城內,皇城崇文院祕閣二層,內侍省大押班藍珪又讀完一張詔令後,不由稍作停頓,忍不住去旁邊案上取水來喝,顯然已經讀的口乾舌燥了。
不過,所有在場的祕閣大員也都知道,這肯定還沒完。
其實想想就知道了。
在西夏覆滅,党項一族需要大舉融合的大背景下,原本就立有奇功,且算是忠貞典型的李永奇父子得以位列郡王,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與此同時,原本資歷就很深,這次也沒有拉下功勳的原十節度之一的王彥,又怎麼會少?
甚至更進一步,拋開那位‘代王’,連親王都封了七個,那算上還沒讀的王彥,這郡王的封賞難道就只有四個?到底哪個更金貴?
就算是爲了湊數也不差這幾個的,只是不知道獨立領兵的酈瓊、田師中之外,還有誰罷了……劉錡若有,那解元也應該有,不知道王貴和吳璘能湊上嗎?
“十一曰:”
果然,稍微嚥了兩口水後,大押班藍珪繼續宣讀了下去。
“靖康之禍起,兩河盡墨,王彥棄家救國,首出義師於太行。南陽被圍,朝堂懸危,再起八字軍南歸。堯山激戰,持重迎難,督其衆於東坡塬。河北興兵,總統全略,橫鐵幕於獲鹿。
其人赤心報國,忠耿不移,進退泰然,文武兼用,可謂國之大將。
特進隆德郡王。”
這是意料之中的一個,祕閣之上沒有人有任何多餘反應,只是靜靜傾聽。
而藍珪也毫不猶豫,從一旁的木匣中取出又一張旨意,繼續宣讀,辭藻卻意外變得簡單起來:
“十二曰:
自古用兵用實,使將使銳,田師中督御營右軍背嵬之衆,淮上用命,堯山決死,大名當衆,併發張子蓋獲鹿定局,忠勇懇實,謂之功不可沒。
特進鳳翔郡王,加威武軍節度使。”
祕閣之內,稍有嘈雜,但很快平息……之所以嘈雜一時,是因爲田師中這個口子一開,就意味着這次封賞是真的‘大封’了,而迅速平息的原因也很簡單,在今天這種‘訊息’轟炸下,什麼‘河北春耕巡視組’,什麼‘必殺兀朮方可和’,什麼‘十三個萬戶、一千七百個牌子’之下,連之前‘七個親王’的訊息,早就讓人麻木起來了,何況是多幾個郡王?
果然,藍珪越讀越塊。
“十三曰:
劉錡挫折合於堯山,衝剖叔於獲鹿,擒烏林答於寢水,逐兀朮於深州,神機武略,皆定乾坤之舉。
特進德順郡王,加安德軍節度使。”
“十四曰:
靖康亂起,酈瓊投筆從戎,轉戰河上,守滑州十載,扼金軍七次,從徵鄢陵、激戰東坡、掃蕩河東、困縛拔離速,堪爲戰功卓著。
特進安陽郡王,加清遠軍節度使。”
“十五曰:
解元久隨秦王,戰功履歷,輾轉不停,摧偏闢鋒,剛勇細密,可謂大節。
特進正平郡王,加保信軍節度使。”
“十六曰:……”
藍珪忽然一頓,登時引來許多已經心猿意馬的祕閣權臣們看了過來,而很快,後者便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了。
“十六曰:
耶律餘睹者,遼國近宗也,慷慨大義,素有賢德,惜乎受制於昏君涸局,不得已反覆自困。一朝釋解,遂得開闊,乃定策於西夏,獻土於陰山……今復取大同、戰獲鹿,不可不賞,以示中國天子之德,彰宋遼之誼。
特進臨潢郡王,領契丹自治路經略使,奉宗祠於舊遼上京道。”
這個旨意一念完,出乎意料的引來了祕閣中衆人的附和稱讚……把控東西蒙古要害的陰山要衝直接被‘獻土’算是一種實利,以任命的方式延續契丹餘祚於臨潢府則算是一種非常符合儒家價值觀的處置。
這個郡王封的沒有任何毛病。
當然,衆人之所以出聲,也有以爲旨意到此爲止的緣故……因爲有戰功和資歷的基本上都封王了,忽然冒出來一個彷彿湊數的契丹郡王耶律餘睹,人數也恰好來到了十六個,那當然以爲官家今天隔空扔過來的火藥包會到此爲止了。
但是,正當衆人等着首相趙鼎出列帶頭稱賀之際,卻不料大押班藍珪微微輕咳了一聲,然後從木匣中再度取出了兩張旨意,祕閣中旋即安靜了下來。
“最後兩張。”
藍大官知趣的笑了一下,這才重新正色起來,卻又在只讀了三個字後再度一頓。“十七曰……
十七曰:
楊沂中父祖三代忠貞無二,皆國之棟樑。其典班直十載,唯命東西,於君臣之道,始終如一,朕之趙雲也。
特進靜塞郡王,領班直如故。”
一旨既罷,滿閣雅雀無聲,似有所慮,不過,最後一王已經毋庸多言了。
“十八曰:
劉晏萬里輾轉,十年相從,可謂忠矣;典兵禁內,勤懇無失,可謂恪也;用衆疆場,陣射韓常,亦可謂勇;寢幄扈從,無問權柄,可謂直也。
特進遼陽郡王,領班直如故。”
一氣讀罷,藍大官狀若無事,只是團團拱手:“官家有口諭,諸位於祕閣聞旨,不必虛禮……萬事以實論爲主。”
說完,這位資歷大押班更是直接退到角落,尋來一杯茶水,微微潤喉,然後徑直離去。
當然了,趙官家說是不讓虛禮,實際上又怎麼可能不虛?
所以首相趙鼎以下當即依次諸相公、尚書、侍郎、九卿、五監紛紛涌出,朝着北面虛空行禮,輪番口稱賀詞。
好一番折騰以後,祕閣二樓內,方纔漸漸平靜下來。
但所謂平靜,並非是無話可說,無事可論,恰恰相反,實在是要說的太多,要論的太多,以至於一時間不知道從何開始了。
須知道,今日還與之前不同,四日前,僅僅是獲鹿大勝簡報飛馬抵達,祕閣之中只曉得趙官家此人應該不會虛言誇飾,確係一戰決勝,便已經嘈切了一整個下午,討論了各種預案。而今日,捷報如飛,戰場細節一一清列,斬首、俘虜、繳獲,乃至於戰後處置、封賞清晰無誤,信息量多的驚人,祕閣之中,又如何能空坐?
“老夫說一件事啊……一口氣十八個王爵,這封賞是不是稍微有些濫了?”一番沉寂之後,打破沉默的乃是刑部尚書馬伸。
“刑部多慮了!”御史中丞李光當即排衆而出,搶先而對。“這次封賞不比尋常……一則是確切大勝,幾乎使金軍匹馬不得北返,繼而山河盡復就在眼前,莫說七個親王、十一個郡王,便是十七個、二十一個,封也就封了;二則嘛,刑部沒聽之前旨意上說嘛,這是官家陣前許諾……昔日成王一葉封唐而周公賀,敢問天子封諾難道是可以食言而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