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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傳旨(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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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二月上旬,隨着大規模戰事的落幕,滿山偏野的綠意搶先席捲了燕山以南的兩河地區,建炎十年的春天也完全到來了。

    而就是乘着這麼一片綠意,根本沒有得到趙官家二次召見的金國六太子領大同留守訛魯觀與樞密院都承旨領兵部侍郎洪涯,在東蒙古汗王合不勒的護送下抵達了定州安樂縣。

    然而,這麼一來一回,此時的安樂早已經被宋軍佔據。所以,二人稍微休整,向城中的宋軍索求了一點給養後,便再度騎着合不勒贈送的蒙古馬匆匆往東北而行,並於這日傍晚抵達了定州州城。

    定州州城距離真定一百餘里,中間還有三條不大不小的河流,這個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也挺尷尬。

    當然,訛魯觀和洪涯也沒指望着能在這裏長久安逸,哪怕這是一個州城……他們的打算很簡單,休整一晚,明日上午,趁着這座城暫時還屬於金國統轄,儘量蒐羅一些潰軍、補給、牲畜,再帶上城內願意走的地方官,繼續後撤。

    實際上,因爲距離緣故,得知了前方大敗消息的定州這裏早就惶惶不可終日了,而定州刺史(金國制度,刺史州長官即爲刺史)毛碩也已經允諾,翌日和他們一起北走。

    可等到第二日,也就是二月初十這一天早間,早飯才吃了一半,訛魯觀與洪涯便驚愕發現,他們似乎還是行動拖沓了一些。

    “毛仲權(毛碩字),你這是何意啊?”一聲嘆氣之後,後堂餐桌之上,洪涯捏着一個熱乎乎的油餅,冷冷相詢,引來了正在喝麪湯的訛魯觀一時不解。

    “並無他意,只是問六太子、洪相公……能否喫快一些?”坐在桌案對面的毛碩乾笑一聲,勉力做答。“早些出發?”

    “只有這個意思嗎?”洪涯冷笑相對。

    “洪侍郎想多了。”未等毛碩繼續言語,剛剛喝了一氣麪湯的訛魯股倒是先不以爲然起來。“毛刺史靖康中是宋國將官,然後出仕劉豫的齊國,做你下屬,然後又在本國爲官,爲一州刺史,這等身份,註定爲宋人所不容,所以才這般焦慮……其實毛刺史,你且放心,趙官家那邊還是講體面的,只要不反抗,便是宋軍來到城前,也最多不許我們帶走城內牲畜、財貨罷了。”

    毛碩再度乾笑了一聲,卻沒有應對。

    “六太子把毛刺史想簡單了!”洪涯耐着性子等訛魯觀說完,這才狠狠咬了一口油餅,然後繼續冷冷來看對面之人。“毛仲權,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宋人來了什麼言語或者訊息,所以你便改主意不走了?否則如何自家一口湯水都不喝,卻只是坐着那裏催我們快喫快走?”

    訛魯觀終於一愣。

    而毛碩微微嘆了口氣,也終於正色起來:“六太子身份貴重,洪相公是我舊日上司,我也不想隱瞞……就在近日早間,有宋騎來到城下,送了三道旨意過來。”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需要趙宋官家專門送三道旨意來招降?”洪涯愈發氣惱。“我與六太子往來兩次都沒見到一張專門旨意!”

    “兩位稍等。”毛碩聞言當即起身。

    “我有一句言語。”洪涯趕緊捏着油餅嚴厲呵斥。“我二人是帶着趙官家與燕京議和的條款出來的,不是逃回來的,你若自作聰明,只會平白惹來趙官家厭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訛魯觀也緊張一時。

    “洪相公想多了!”毛碩無奈回頭頓足。“我去替兩位將三道旨意拿來!”

    洪涯與訛魯觀到底是沒了用餐的興致,只能枯坐相顧。

    須臾片刻,毛碩便折身回來,而且還帶着那三張白紙黑字的文告……洪涯只是一瞥,便看到上面的大印,然後就心中明悟,毋庸置疑,這的確是趙宋官家的旨意,但很明顯,這種佈告形勢的旨意不可能是針對個人的。

    “我就不看了,你也別念了,大約說一下意思吧!”洪涯一時有些頹喪,反而起身從桌子中央的大盆裏爲自己和訛魯觀各自盛了一碗麪湯。“看看是什麼旨意讓你改了主意。”

    那邊剛剛抿了一口,這邊毛碩便也乾脆直言了:

    “三道旨意都是前日,也就是初八日擬定的,今日一早剛剛送達的……全都是農事。”

    “農事?”

    “不錯。”毛碩按着身前通告感慨言道。“第一道旨意,乃是要求燕山以南凡河東路、河北東路、河北西路、大同路、燕山路五路各州軍地方官,無論署任者爲金爲宋,都要切盡職責,疏導、安撫百姓,督促春耕。”

    訛魯觀與洪涯對視一眼,登時都有些意興闌珊,同時各自無言。

    “第二道旨意。”毛碩頓了一下,觀察了對面二人的表情後,繼續言道。“稍關軍事,但主體依然是農事,乃是說地方上若有因爲之前軍事行動而荒廢的大片耕地,或者金國權貴逃亡後遺留的耕地,當早早報去,並儘量粗耕,不要浪費,而若是實在無力,真定那邊將發隨軍民夫、輔兵以及部分俘虜,前來就地、循地進行粗耕,儘量維持耕做。”

    洪涯依舊無言,倒是訛魯觀忍不住乾笑一聲:“趙官家到底是個仁恕天子。”

    毛碩沒有理會對方,而是繼續講到了第三個旨意:“這第三詔,既是軍事,又是政事,卻依然以農事展開……乃是說趙官家要從御前摘出許多什麼‘以備諮詢’,並從軍中大舉抽調隨軍進士,或三人成組,或五人爲隊,在小股部隊的護衛下往周邊各軍州巡視春耕……”

    “高!既是格局高,又是手段高!”話音未落,洪涯便揚聲以對,繼而低聲感慨。“是真的高明!怪不得毛仲權你一早上便改了主意……只是不知道是趙官家自己的筆墨,還是那位呂相公這幾日稍微好了些,做的佈置。”

    “這有什麼區別,相公不也是官家所用?”毛碩先是微微搖頭,復又微微點頭。“不過不管如何,確實稱得上是高明。”

    當然高明,連訛魯觀都點了下頭。

    格局高,自然不必多言……獲鹿那般大勝,別人不知道,這都七八日了,相隔百里的定州如何不知道?在座的三人如何不知道?而當此大勝,那位官家沒有好大喜功大舉進發,沒有屠戮俘虜煊赫威風,反而將事情的重點放在時節所迫的農事上,萬事皆以農事爲軸來做,確實顯得有格局,也分得清主次利害。

    除此之外,單說其中手段,其實也是很高明的。

    比如說第一道旨意,你一個金國地方官甭管接受不接受,總是可以去做的,而且應該去做,沒有任何人會說你安撫百姓、恢復秩序、重視春耕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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