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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獲鹿(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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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炎十年正月十六,正是初春時節,這一日,宋軍派出了成建制大部隊向井陘方向發起了試探性攻擊。同時,太原周邊集結的大軍中也開始有部隊以稍緩的速度陸續拔營向東。

    這個動作背後的戰略意圖,不言自明。

    且說,或許從矯情的趙官家,從戰前太原前線那些思慮重重的文武高層來看,下定決心邁出這一步還是非常艱難的……什麼東蒙古的立場,什麼金國騎兵野地聚攏後的戰鬥力暴增,什麼金國哀兵之勢可能促成決戰迅速而猝不及防的爆發,包括趙官家本人對戰後的考量,呂相公帶着病體從臨汾趕到太原催促……這些都是值得敘述和討論的現實經歷。

    整個事情,是有一個所謂煎熬與克服過程的。

    但實際上,從宏觀角度來說,從後方官僚、士民,從中下層軍官、士卒,從對面的金人,從剛剛抵達大同不久的同盟援軍的角度來看,趙官家和宋軍主力的進發,反而是毫不遲疑、毫無間隙,以至於讓圍觀者感到窒息般壓力的那種。

    原因很簡單。

    首先,自然是趙官家的遲疑與掙扎出現在了必要戰事間歇期與整備期內,就好像洗茶杯雖然花了很大功夫,但一開始就是在燒水的時間段裏去洗的茶杯,沒有耽誤後來的正事。

    其次,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在於,太原城的陷落過程實在是過於驚人。

    現在回過頭去看,從打通雀鼠谷後,趙官家與以及河東路大軍的進軍速度、分割包圍速度、破城速度,還有部隊四面八方的挺進規模、後勤準備,哪怕是不考慮那場堪稱神話一般的破城過程,也依然給人一種震動人心的感覺。

    說白了,當極少數人開始迅速考慮破城後很可能出現的野地決戰時,其餘所有人,包括敵人和盟友,依然沉浸在那場註定要從方方面面載入史冊的兩方向破城表演裏。

    實際上,如果將來要討論這場戰事,可能會將太原城和元城的攻陷放在一起,視爲北伐的第二個階段,視爲同一場戰役。而在這場戰略意義非凡的戰役裏,宋軍在兩個方向同時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使得金軍喪失了整個河東地區,並進一步喪失了隨後的戰略選擇權,被迫進入宋軍預設的單戰略軌道之中。

    “所以說,合不勒汗本身並沒有牴觸我們的心理,而是他根本無法對東蒙古諸部做到令行禁止?”這日下午,空蕩蕩的中軍大帳中,趙玖若有所思,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是。”

    得知出兵消息後被吳玠要求急速馳回的仁保忠不顧自己車馬勞頓,當即在座中捧着溫鹽茶、抹着汗解釋。“按照我們此行探聽的消息,東蒙古內中,如今地位最高、部衆最廣的當然合不勒和他的堂弟所領的孛兒只斤-泰赤烏一系部落,但如蔑兒乞部也很強盛,兩大派系在東蒙古一直隱隱對立,只不過是因爲金國崛起纔不得已捏合在一起……”

    “所以這次是蔑兒乞部私通金人,而合不勒根本無法控制?”

    “不是。”仁保忠也有些無奈。“據吳都統與臣一起查問猜度,私通金人的應該是塔塔爾部……但也不確定,本身就不好說是有私通金人的部衆,或許真是金軍撤退太快,東蒙古進兵不及,只能說塔塔爾人是通金可能性最大的一家。”

    趙玖怔了一下,明顯是消化了一下信息,然後才反問:“塔塔爾部難道不是金人爲了對抗東蒙古,人爲捏合的邊境部落嗎?”

    “是。”仁保忠愈發無奈起來。“但是金人之前爲了示好合不勒汗,有將塔塔爾部極其領地部衆盡數轉送給了東蒙古的動作。”

    “合不勒就要了?”趙玖徹底無語。

    “好讓官家知道,合不勒沒那麼蠢。”仁保忠真心覺得口乾舌燥。“但是合不勒借着金興遼亡之反覆,到之前宋金的走私貿易,其部在草原大舉擴張,擴張之後按照傳統與其堂弟俺巴孩分了帳,俺巴孩居南,其部漸漸強盛,改稱泰赤烏部,勢力漸漸不弱於合不勒本身的孛兒只斤系……兩家是一體不差,俺巴孩是合不勒最大的主力也不差,但畢竟變成了兩家……”

    “朕猜猜。”趙玖忽然在上首冷笑一聲。“塔塔爾人是金國扶持的小部落捏合而成,自然在草原東南邊境,素來也是俺巴孩和他的泰赤烏部負責對付。而如果轉入東蒙古,他們必然要成爲俺巴孩和泰赤烏部的直接附屬。俺巴孩其實也沒有要跟大宋翻臉的意思,而且也知道塔塔爾人註定要跟金人千絲萬縷斷不開,但是反正天塌下來有合不勒頂着,他樂的少流血,順便擴充自家勢力,所以就直接納下了塔塔爾人,而合不勒也沒法子爲這個跟他堂弟翻臉……是也不是?”

    “是。”仁保忠趕緊在座中低頭。“官家聖明,明見萬里。”

    “狗屁明見萬里。”趙玖收起笑意,整個人都不好了。“朕最怕的就是這種沒有壞心眼,可說成敵人就成敵人的原始部落,能辯不能爲,什麼亂子都能惹出來……”

    仁保忠一時不敢答,而此時帳中只有劉晏往下區區幾名侍衛,所以帳中一時沉寂。

    “無論如何,東蒙古人裏面都有塔塔爾部做金人內應,是也不是?”趙玖等了片刻,示意仁保忠將一杯鹽茶喝完後,這才重新追問。

    “嗯……是。”仁保忠明顯猶豫了一下,卻在抹了下嘴後給出了肯定回答。

    “吳晉卿怎麼決斷的?”趙官家繼續追問。

    “吳都統說,官家既然決意出兵,他便按照之前吩咐,從速從嚴處置……臣來之前,吳都統已經發出信函,要求合不勒汗三日內將軍中塔塔爾部盡數處置了。”仁保忠絲毫不敢停。

    “處置了之後呢?”趙玖微微蹙眉。“便帶東蒙古剩下援兵南下?”

    “不是。”仁保忠終於嚥了一口口水。“是不管東蒙古如何處置,或者不處置,他都會留一部守大同,監視東蒙古;再留一部守雁門關,爲鎖鑰;然後帶着契丹人、西蒙古諸部,還有王郭兩位副都統的兵一起回太原來,絕不耽誤大戰……這便是吳都統讓臣先回來說給官家的意思。”

    趙玖終於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這個處置方法,但很快卻又一聲不吭在座中陷入到了第二次沉默,似乎是在思索什麼。

    另一邊,仁保忠喝完了鹽茶,彙報完了要害,卻依舊有些氣喘吁吁的感覺,似乎有些緊張。

    這也是難免的,須知道,這次大同那邊的事情,又一次讓仁保忠有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心態,因爲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數年前西夏滅亡時的那種惶恐。

    這種惶恐,不是具體什麼背叛,什麼處置引發的,而是說在上位者一層一層的不在乎中,許多人的命運就被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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