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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憂懼(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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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怎麼一回事?一直是這般模樣嗎?”

    正月十四,距離上元節只有一日,太原城內,吳玠走後重新進入內城的趙官家指着堂下靜坐沉默之人好奇發問。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前天晚上因爲西河城破而被俘虜的金軍萬戶完顏撒離喝。

    “是。”

    一旁肅立的御營中軍統制官董先略顯尷尬上前拱手解釋。“好讓官家知道,這廝自從城破後就是這般尿樣……不降不死不逃不反抗,路上給飯喫飯,給水喝水,與他好生說話,他也正常應答,可一說到政軍情報就不願意再吭聲,更遑論投降……”

    “哦!”

    趙官家到底是見多識廣的,立即在心中拍案醒悟……這不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嗎?

    且說,周圍人不可能看破趙官家心理所想,但是隨着這一聲‘哦’,卻不耽誤他們立即意識到官家已經針對此事給出了自己的判斷,而官家既然給了判斷,他們做臣子的,自然也要努力假裝理解了趙官家的意思。

    “官家的意思是說,此人是想仿效蘇武?”首席玉堂學士,也是隨軍最清貴的一位近臣範宗尹,在出列有言。

    “怎麼可能跟蘇武一樣?”趙玖幾乎無語。“蘇武是出使被扣,本身是個使節,這廝是個武將,任務是打仗和守城……仗打敗了,城都破了,他有什麼守節的說法?”

    範宗尹略顯尷尬。

    “官家放心。”一旁又有牛皋閃出,認真作揖。“這人既然一開始沒死,那就是有了偷生之心,這時候裝模作樣,不過是心裏面有點金國的餘威罷了……等一陣子,自然而然就降了。”

    牛皋外粗裏細,但這番話下去,坐在地上被羞辱的撒離喝只是裝作聽不見,這使得趙玖愈發若有所思。

    “官家。”董先也有些不耐了。“依着臣來說,他降不降的無所謂,官家若是看他不順眼,一刀砍了便是,沒有官家要順着一個俘虜的意思……”

    “無妨。”趙玖擺手示意。“你二人的功勞這般清晰,總不會漂沒的……”

    “臣不是這個意思……”

    “先不說這個。”趙玖終於又將目光對準了堂下之人。“無論如何,此番北伐終於有了第一個棄暗投明的金國萬戶……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堂上一時鴉雀無聲,連董先和牛皋都怔住了,便是一直低頭的撒離喝也終於茫茫然擡起頭來,儼然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傳旨。”趙玖繼續吩咐道。“撒離喝雖有南侵參與靖康之亂的罪責,但念在他是首降的金國宗室,萬戶大將,朕當依約以禮相待……賜姓爲……爲金,賜名不悔,加歸正公,賜宅東京,准許列席公閣。”

    “臣爲陛下賀。”就在撒離喝越來越慌亂,堂中許多武將還有發懵的時候,倒是三照學士範宗尹第一個醒悟過來,主動稱賀。“且以爲如此美事,當刊登邸報,明發天下。同時,也當以此事爲準,行文河北各處,督促招降金國各郡縣、師旅。”

    “說得好。”趙玖連連頷首,卻又扭頭去看董先。“攻破西河時,城中可有歸正公的文字繳獲?”

    董先還在發懵,估計歸正公是誰都沒反應過來,倒是牛皋趕緊彙報:“好讓官家知道,非止有文字,歸正公還寫了一本契丹文的軍記,記載他從軍以來的大小經歷……應該能用。”

    “那就更好辦了,朕赤心隊裏就有契丹班直,待會尋他們幫一幫歸正公,寫幾篇契丹文的勸降文書,一併發出去,尤其是不要忘了井陘方向,聽說耶律馬五即將撤退,不指望耶律馬五能降了,但對馬五麾下不少契丹出身的猛安、謀克或許能有奇效。”趙玖繼續吩咐如常。“信文一定要認真,筆跡口吻一定要對得上歸正公的軍記習慣……”

    衆人聽到此處,有一個算一個幾乎全都醒悟,紛紛稱是。

    而撒離喝終於也忍不住開口了:“官家何至於如此顛倒黑白?我分明沒有投降!”

    “歸正公降不降不是歸正公自己說了算的,而是朕說了算的。”趙玖在上方不以爲然道。“朕明白告訴你,朕只要一聲令下,非止邸報如此,便是將來正史也會記載歸正公金不悔今日降服於朕,便是今日堂上諸多東南公閣諮詢,朕只要請託他們一句,他們回去後像你寫軍記一般寫自家筆記時,恐怕也多樂的寫你今日降服於朕……屆時非止是眼下,便是將來正史野史,也都會統一告訴天下人,歸正公金不悔今日降服於朕。”

    堂上一時鬨笑起來,許多人紛紛附和,而撒離喝早已經目瞪口呆。

    笑聲漸平,趙玖頓了一頓,才朝着早已經目瞪口呆的撒離喝繼續道:“歸正公……其實天下事的根本在於勝敗,你既然敗了,又不能死節,那身外之名憑什麼是你說了算呢?朕尚記得,當日靖康之變,我朝太上淵聖皇帝第二次進入金營後,還想歸城,結果粘罕笑話他,既然敗了,怎麼還指望着什麼以禮相待呢?太上淵聖皇帝只能束手無言,等到了後來徹底被俘虜,押送途中連哭嚎都不許……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你當日不是在場嗎?”

    撒離喝目瞪口呆之餘,漸漸面紅耳赤,卻只是一言不發。

    趙官家此時也失了興趣,只是隨手一揮,自有人將他押下去,並有無數臣僚去按照趙官家言語去施行。

    然而,此事不過小小插曲,於北伐大業之中似乎不值得多言。

    實際上,同樣就在太原城左近的延安郡王韓世忠,御營中軍都統李彥仙,負責全軍後勤營地督管的馬擴,甚至包括趙官家的隨行參謀頭子王彥王總統,所謂高規格格帥臣,幾乎沒有一個過來看熱鬧的……而他們在忙什麼,趙玖倒也清楚。

    且說,從大局而言,撒離喝的處置根本比不上西河城破更有意義。

    西河城破,意味着宋軍,最起碼是河東方面軍身後再也沒有金國大型據點與保持戰力的成建制金軍存在。也正因爲如此,自河南到太原的後勤線徹底無憂,河東方面的宋軍主力也得以從容向太原盆地彙集……在此次北伐中漸漸嶄露頭角的牛皋、董先二將一起雖撒離喝彙集於此,便是一個明證。

    與此同時,考慮到北面大同已通,雁門山南北,滹沱河前後,俱已落入宋軍手中,那麼完全可以說軍都陘、蒲陰陘、飛狐陘也俱在宋軍手中掌握了,甚至隨着隆德府的進取,滏口陘也應該快要或者已經落入宋軍手中了……金軍掌握井陘的戰略意義正在不停的衰弱。

    這點從前方耶律馬五有撤軍跡象的情報來看,似乎是得到了驗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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