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提攜你的，是老二媳婦。”陳老夫人喝了口松子泡茶，淡淡地道，“你且先歇息幾個月，讓副管事跟着老三媳婦做事吧我再罰你兩個月的月例，你回去後好好想想”
劉管事更是汗如雨下，他從原先一個廝做到如今的一房管事，其中艱苦怎足道出陳老夫人輕輕一句話，就能耗損他多年的努力看着原先還真是看錯了眼
他不敢多話，領了罰就退下了。
長鎖扭頭找自己的母親，伸出着胖胖的藕臂，臉淚痕未乾。
顧錦朝對秦氏歉意地笑笑“這孩子還有些怕生呢”伸手把長鎖抱了回去。長鎖立刻摟住母親的脖子，不住地抽噎，委屈得很。再也不要別人抱他過去了。
陳老夫人輕聲道“錦朝，我看孩子也有些餓了，你先抱他回去吧。”又對王氏、葛氏等人，“你們也先退下去，我想休息一會兒。”
秦氏臉色冷冰冰的，背脊挺得很直。
衆人很快就退出去了。
陳老夫人就道“老二媳婦，你知道我爲什麼把你留下來嗎”
秦氏笑了笑“該是因爲劉管事吧這事也怪我沒有事先想到，跟劉管事清楚。”
陳老夫人搖了搖頭，語氣依舊淡淡的“你可別看我老了，就當我是個老糊塗了。你調教出來的人，會這麼不懂事老三媳婦固然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但她年輕經驗不足，那你呢你就沒有存心算計她了我告訴你，我這次先殺雞儆猴了。以後再讓我發現了，可就不止這麼簡單的處罰了。”
秦氏心裏冷笑。她和顧錦朝都有錯，就只警告她嗎
面上卻嘆道“是我糊塗了，以後斷不會再有了。”
陳老夫人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躺在藏藍百吉紋杭綢迎枕上，臉色無血般蒼白。
秦氏默默地看着，心想陳老夫人身體倒是越來越差了
辦過百日宴。長鎖的大名也確定下來。顧錦朝把想去紀家一趟的事給陳三爺了，陳三爺贊同了“你帶着長鎖去陪老人家幾日”他頓了頓筆。又細細地叮囑她，“路上一定要帶着護衛，每日不要太累了，夜裏不能長時間看書，也不準做針黹。長鎖要是吵你，就讓他跟乳孃睡，記得嗎”
顧錦朝嫌他管得多“我就是去住幾天您這麼多做什麼。”
他放下毛筆摟住她的腰，笑道“好不容易養了這麼多肉出來。你要是再瘦回去了，我可不準”低頭親了親她的面頰，輕聲，“我還讓陳義跟着你，如何”
顧錦朝搖搖頭“陳義要貼身守着您，我不要。”
陳三爺見她不願意，就找了另一個護衛隊長跟着她回通州寶坻。
顧錦朝和陳老夫人了，第二天一早就套馬，帶着長鎖一起去寶坻了。
通州寶坻路途遙遠，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紀吳氏早就得了信。派了管事在官道上等她。等接了她回到紀家，大舅母、二舅母和兩個嫂嫂都等着，顧錦朝把自己帶的禮和糕點等物分了。陪着紀吳氏在紀家後院散步。
她從在這兒長大，自然無比熟悉。
紀吳氏抱着長鎖就不放手了，長鎖攬着曾外祖母的脖子，也打量着周圍陌生的景色。他喜歡別人親他，紀吳氏親了親他的鼻子，他就咯咯笑了好久，也很願意讓曾外祖母抱着。
紀吳氏一一指給顧錦朝看她時候玩的地方。
在那棵歪脖子樹上騎過馬，在白石拱橋上釣過魚，在那間耳房裏和丫頭躲貓貓
顧錦朝僅僅是笑。看紀吳氏換了手抱長鎖，伸手想把孩子接過來“還是我抱吧您抱這麼久。手也該酸了。他又長得重”
紀吳氏卻不要顧錦朝接過去，笑道“沒事沒事。他纔多重點”親了親長鎖柔嫩的面頰，問他，“你是不是啊，你孃親還嫌你重呢”長鎖覺得親得很癢，咯咯地笑。
走了一會兒，顧錦朝跟着紀吳氏回了東跨院。
東跨院外面的幾株棗樹長得好，掛滿了紅通通的棗子。紀吳氏讓婆子拿杆打了許多下來，洗好後裝着青瓷碟裏端上來。笑着讓顧錦朝嚐嚐“你時候最喜歡喫還非要爬到樹上自己摘，結果額頭都摔破了。把伺候你的嬤嬤嚇得不得了。幸好你大舅母拿膏藥給你擦，沒留下疤。”
顧錦朝下意識摸了摸受傷的地方，早就光潔如新了。
她撿了顆棗子喫，長鎖看到母親拿了棗子，自己也想要。伸着手就去抓，反正他也沒長牙齒顧錦朝拿了顆讓他玩，他努力伸着手把棗子往嘴巴里塞，啃得到處都是口水。
紀吳氏聲音低了些“這次讓你過來，也不光是想見見孩子。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上次你讓我幫你看着永昌商號，現在我手底下的管事有點發現。”
和永昌商號有關
顧錦朝立刻起了慎重“您儘管就是。”
紀吳氏卻先屏退了左右，才繼續，“我早過他背後有人撐着，卻沒想到來頭這麼大。永昌商號的主人膽子也大，他們最重要的貨物就是紵絲、羅、絹等物，比別的商號能便宜兩成你可知道這些絲綢是怎麼來的嗎”
顧錦朝想起上次羅永平也過這件事。
紀吳氏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朝廷的織染局”
顧錦朝點頭，這個她自然是知道的。有朝廷官局，一個在南京，一個在京城，都歸工部。除此之外在浙江、南直隸等八省直各府州還設有二十二處地方官局。各地方織染局歲造段匹的原料，爲府州民間交納的稅絲；經費多出自裏甲丁田稅銀。而供役工匠，則是通過匠籍制度強制徵發而來，並編入各地織染局的。
“您永昌商號的事和織染局有什麼關係”顧錦朝有些不解。
紀吳氏喝了口茶，才慢慢地“永昌商號賣的絲綢，就是織染局做出來的東西。”
顧錦朝並不瞭解其中的內幕，卻也知道這很不可能做到。不由皺眉“織染局做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商號裏”
紀吳氏就嘆道“織染局一貫都是刮民脂民膏的除了必須要上供的歲緞，還還額外加量。有些人動歪心思，就勾結了織染局的織造太監，低價買了稅絲，用織染局裏頭服役的匠人來做絲綢。再偷偷賣到外面，所得的利潤高得驚人但是一般商賈是不可能搭上織造太監的。織造太監一般都是司禮監直接派人下來，尋常的官員都只能對這些閹人畢恭畢敬的。”
難怪永昌商號的絲綢，總是比別的商號便宜
顧錦朝總算是明白了其中的貓膩
永昌商號的背後是陳家，陳四爺在管這份家業。難道是陳四爺勾結了司禮監的太監，用稅絲和服役的匠人來制絲綢這樣的確能得到巨大的收益但是織染局身就是刮民脂民膏的所在，這樣的官商勾結，對當地百姓來無疑是災難。要是傳出去讓別人知道了陳家的聲譽恐怕也完了。
紀吳氏又“難怪紀家怎麼都對付不了永昌商號，裏面的水實在是太深了。在永昌商號背後的人，恐怕不下朝廷三品大員，不然也搭不上司禮監太監了。”
顧錦朝深吸了口氣，低聲“永昌商號其實是陳家的。”
她自然是信任外祖母的，給她聽也無妨。
紀吳氏聽後有些驚訝“陳家書香門第，百年傳承。可不像是能做這種事的”
顧錦朝也知道，她需要好好想想。
單單憑藉陳四爺，是不可能和司禮監的人勾結的。陳三爺也不可能授意陳四爺做這種事，這實在是個太大的把柄了。他爲人謹慎，不會讓別人抓到他這樣的錯處的。
司禮監秉筆太監馮程山是張居廉的人
顧錦朝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臉色就有些發白了。
陳三爺不會讓陳四爺做這種事，但是張居廉呢張居廉迫不及待要把陳三爺掌握住，但是陳彥允爲人謹慎，從不行差踏錯，也沒有讓他捏到過弱點。既然沒有錯處，那他就要製造一個錯處出來。
從陳四爺入手合情合理。要是陳四爺勾結司禮監、刮百姓的事傳出去了，誰會相信這件事和陳三爺無關呢這件事握在張居廉手中，他就可以隨時威脅陳彥允了
紀吳氏看她臉色不好，她也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就“你也別急，回頭跟陳三爺。這種事總要收斂一些紀家能看出來，肯定也有別人能看出來。要是此事最後被人爆出來了，恐怕就麻煩了。”
顧錦朝點點頭“我知道外祖母，恐怕我這次不能多呆，後天就要走了。”
這件事一定要給陳三爺纔行。要是讓張居廉佔了先機，那後果就嚴重了
紀吳氏有些失望，來還盼着她多住些時候的，卻也很理解。
她叫了宋媽媽進來，吩咐準備晚膳。未完待續關注 ”songshu566” 微信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