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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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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大雪紛紛,北風呼嘯。接引殿裏卻點了盆爐火,十分的溫暖。原作爲寶相寺主殿之一的接引殿卻一個香客也沒有,周圍重兵把守,誰都進不來。

    新的銀霜碳剛燒起來不久,還沒有燒到芯子裏去。

    “顧姐請這邊坐。”王淳收了傘出去了,江嚴請顧錦朝坐在爐火旁邊的杌子上。

    很快有廝捧了熱茶上來。

    顧錦朝捧了茶,卻凝視了那盆火爐片刻,才擡頭往前看去。

    接引殿立八根紅漆大柱,中間佈置蓮座高升,一尊高約丈餘的佛像金箔貼身,俯首捏指,兩旁燭架上燭光熠熠,映得滿室金輝。蓮座下面放置攢金線蓮紋的蒲團,一張長几。陳三爺正與一個高壽的老僧人相對而,離她有點遠,她只能聽到老僧人喃喃着佛經的聲音,聲音平穩又安寧。

    佛經使人心性寧靜。

    老僧人唸完了經文,和陳彥允話。僧人已經老得看不出年紀了,雪白的袈裟卻格外柔和。陳彥允低聲問他“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住持覺得該做何解”

    老僧人道“佛有三身,法性佛就是心佛衆生三無差別的法性。萬物因緣所聚合,生生滅滅,都是敗壞、虛妄之相。如來者,法性也。法性非能以相來見,法性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來不去,不增不減。百丈懷海禪師所謂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即是法性。若能於相而離相則能見”

    老僧人又道“施主向佛爲法性佛,非我釋迦牟尼祖。”唸了聲佛號,“殊途同歸,皆爲佛也。”

    顧錦朝聽不明白,陳三爺卻低頭微笑,左手摸捻着珠串。

    老僧人解釋完佛性之後,行了合十禮退下,陳三爺也合手回禮。

    等住持走出接引殿,陳三爺才向她走過來,讓她隨自己過來“內室有火炕,比這裏暖和。”她一張臉又是紅彤彤的,上次見的時候也是。這次更慘,她和她的丫頭都是溼漉漉的。

    顧錦朝擡頭看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陳三爺覺得她的眼神又茫然又可憐,像沒人要的動物一樣。

    陳三爺率先往前走去,顧錦朝只能起身跟上。隱藏在接引殿暗處的十幾名侍衛才顯出身。

    這纔是二品大員出動該有的排場。

    顧錦朝暗想。

    釋迦牟尼佛左協侍觀音菩薩,右協侍大勢至菩薩。內室的槅扇開在大勢至菩薩右手側,裏頭卻有熱炕,炕上一張炕桌,佈置得簡單幹淨。

    陳三爺先坐了炕桌的一側,虛手一指,讓她坐在另一側“不用拘謹,佛門清靜之地。這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你可別凍壞了。”

    他又叫了江嚴進來,吩咐他“今天寺廟新磨了豆漿,去取一壺來。”

    江嚴應諾而去,陳彥允拿過炕桌上的一卷佛經看。槅扇上糊着的是高麗紙,雖透光,外面雪下得太大,天色漠漠昏黑,並不亮堂。侍衛點了盞松油燈進來。

    顧錦朝更不知道該什麼好,什麼都讓他完了。她招手讓青蒲也坐下,衣服雖然溼了,但這樣的時候一點都不好換,她連斗篷都不敢解開。她想看看外面的雪究竟下得有多大,她要是不回去,馮氏肯定會派人來找的但是這樣的場景,無論如何都不過去

    陳三爺雖在看書,卻也注意着她的舉動。

    她好像有點坐不住了,總是朝外面看,表情很猶豫。

    他就合了書,溫和道“你這時候冒雪回去,衣裳事。這是半山腰,若是失足跌下去了可如何是好。你不用擔心,和誰一起過來的,我派知客師父去知會一聲就可。”

    顧錦朝聲了,一會兒就有知客師父撐傘出門。

    “知客師父熟悉路,總比你一個丫頭亂走的好。”陳三爺道。

    顧錦朝只好不話。

    江嚴端了壺豆漿進來,又擡了爐火進內室。把豆漿放在爐火上烤得熱氣騰騰的,才倒在碗裏先遞了顧錦朝,然後招呼青蒲過去向火取暖,也給了她一碗。

    青蒲渾身溼了也確實難受,就坐在爐火旁邊口口喝着豆漿。

    豆漿裏只加了一點糖,卻格外香濃。

    顧錦朝輕聲問道“三爺不喝一碗嗎”

    陳三爺擡頭看她,道“我不喜歡甜食。”

    顧錦朝皺了皺眉,心裏有些疑惑。他怎麼會不喜歡甜食呢前世和他成親不久的時候,自己只會做一道拔絲香蕉,他每次都喫得乾乾淨淨的。

    不喜歡喫,爲什麼要喫呢

    顧錦朝想到曹子衡文大人的事,握緊了手裏的碗,突然問他“大人,您原先是不是見過我”

    陳三爺嗯了一聲“你表哥成親的時候,我在紀家見過你一次。”

    顧錦朝搖了搖頭“在此之前呢您上次問我,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了,時候的事我記得不清楚可能原先見過您,但我沒有印象了也不一定。”

    陳彥允默然,隨即淡笑。

    “我見過你兩次,第一次你在荷塘邊摘蓮蓬的時候,你還威脅你的丫頭,要把她賣到深山裏給別人當童養媳。不過那時候你應該沒有看到我”

    還有一次就是半年後,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她一個人坐在廡廊下,環着手臂不停地哭,周圍一個伺候她的丫頭都沒有。他那時候去和紀家大爺在保定新修一座廟宇的事,偶然見了。他不知道她爲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他也沒有過去問。

    那個時候顧錦朝身上的斗篷就溼漉漉的,和現在一樣可憐,沒人要一樣孤零零的。

    他一直看着,直到顧錦朝擦了眼淚往回走,他才緩緩提步回去。

    如果不是這次再見她,自己肯定也忘了救過這樣一個姑娘了。但這個時候她的記憶就在自己腦海裏無比清晰起來,她扯着自己袖子,要賣他去當童養媳。她穿着淡粉撒紅櫻的對襟褙子,深紅縐紗的八幅湘羣,湘羣有一角垂落在水裏,主人卻絲毫不予理會。

    他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起了惻隱之心。

    顧錦朝還記得這事,自己每年夏天會去外祖母家玩,喜歡去那片荷塘摘蓮蓬,有一次還失足落水了。那個伺候自己的丫頭也因此被罰去了廚房做事。

    她起身打開槅扇,果然外面天色還很陰沉,大雪無邊無際地覆蓋着。

    他前世在娶自己之前,是認識她的。即便娶她是帶有某種目的的,但不能置否,一開始陳三爺確實對她很好,而且是不動聲色的好。如果不是存了心思,則根不會發現。

    就像她剛進接引殿的時候,門口新點了爐火。

    原來他娶她,也是想對她好的。

    顧錦朝閉上眼睛,覺得心裏十分難受。難怪難怪他娶自己一月之後,就不再和她來往了。陳三爺一定是發現了自己和陳玄青的事,他這麼聰明,肯定是看出端倪了。所以纔不再與自己來往,平日見了自己表情也是淡淡的,連話都不多一句。三爺在朝堂上縱橫捭闔一生,結果卻被她所累。

    她轉過頭看的時候,陳三爺還在看手中的佛經,翻過一頁書跟她“你再看雪也不會的,回來好好坐着吧。”

    她淡淡地道“三爺,文大人四年前就死了。”

    陳三爺這才擡起頭看她,目光柔和深邃,依舊帶着儒雅的笑容。他嗯了一聲,低頭繼續看書。

    顧錦朝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問他爲什麼幫自己了。陳三爺這樣雲淡風輕,他一點都不驚訝,也無所謂她發不發現。她有些氣惱,低語道“您是故意讓我發現的”

    陳彥允不知道她在氣惱什麼,看了她一會兒,放下書卷招手讓她過去。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想要幫一幫你而已但我若是隻我想幫你,你肯定會懷疑的。便是借了別人的名義行事,又有什麼關係呢。你不要害怕,就當我x行一善吧。”

    顧錦朝不太相信,她覺得陳三爺似乎對她有點不一樣,不然前世不會千般容忍她。如果她嫁的不是陳三爺,正常的夫家肯定一紙休書送她回孃家,不僅如此,還要以七出之罪讓她落得身敗名裂不可。

    要是論起來,她前世欠陳三爺的還都換不清。他在官場一不二,自己那時候剛到陳家,什麼都不會,幹了許多錯事,陳三爺何曾指責過她半句,都默默容忍了。

    她就“您日行一善我倒覺得您並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您真的信佛嗎”

    他當然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心慈手軟的人是坐不到他如今的位置的。反而他要比別人心硬無數倍纔行,陳三爺沉吟片刻,告訴她“我自然信佛法性佛在我心裏,我信我自己,就是信佛了。”

    顧錦朝無話可。宗教不過是個幌子,與虎謀皮,陳大人若是想保全自己就只能韜光養晦。而他心裏有個十分強大堅定的自我,不用信佛,信自己就足夠了。r1152給力 ”songshu566” 微信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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