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田忠實回到自家院子裏,聽到裏屋傳來妻子的笑聲,他石頭一樣的臉上,終於裂開一個縫,笑了。
屋子的門推開,兩個小兒子跑出來,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腿,仰起小臉來看着他:“爹您聽,娘好久沒這樣笑過,畢妍姐姐教娘編的盒子,和大哥採的藥,今天賣了好多錢哦”
“大哥找大夫給娘看了病,還買了肉,給您買了酒,您來就開飯了”
田貴福走了出來,大大方方地說:“爹,今天我去見到常山長了,他已經同意我回去讀書。”
田忠實剛要揚起蒲扇一樣的大巴掌,兩個小男孩跳起來,緊緊抱着父親的雙手:“爹,不要再打大哥了”
“大哥該打。”田貴福眼中有淚,笑道,“這是我從前不好好讀書的懲罰,辜負了爹孃的期望,沒做好你們的榜樣。”
“啪”田忠實的一巴掌落在田貴福臉上。
兩個弟弟哭了。
田貴福臉上又是一個巴掌印,他笑了笑:“爹,進來喫飯。”
夜深了,田家屋子裏的光早滅了。
悄無聲息中,一門輕輕打開了,田貴福從裏慢慢走出來,輕輕帶好門,快步穿過院子,朝樹林中走去。
這晚月光很亮風很輕,周遭有蟬鳴。
田貴福生了一堆火,就着月光拿出書看了起來,不時用樹枝在地上寫字,書一頁一頁翻,他突然出聲唸了起來,彷彿在喝美酒,醉在其中忘了一切。
一個身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後面,站得太直太重,像座山,手裏拿着根棍子,就是那天田貴福讓華畢妍打他的大棍子。
田貴福發現時跳了起來,又“撲通”跪在地上:“爹,對不起,您打我吧”
鐵打的硬漢丟掉棍子,上前抱起兒子,聲音哽咽:“兒子,陪爹喝口酒”
田貴福後來和華畢妍說:“我從見過我爹流過淚,也沒聽過我爹說那麼多話,那天晚上,很多傷心的往事他都肯跟我說了。”
田忠實流着淚,和兒子大口喝着酒,道:“我從沒和你娘說過這些,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以前是個傻小子,現在像個男人,爹可以和你說了。”
聽着父親說過去的傷心事,田貴福淚水在眼框裏打轉,他難過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大喝了一口酒,他拍拍爹的肩:“都過去了爹,跟兒子講出來就好。”
田忠實拿着酒壺和兒子碰了一下,看着火堆說:“我們田家從沒有出過一個讀書人,爹這一輩子吃了不讀書的苦,本想讓你不要這樣。”
“沒想到書院說你自己不讀書還影響別人,那天領你回家,爹心都冰涼了,可自己的種也只有認了。”
“爹真沒想到你會突然用起功來,怎麼都不願放棄,只要你有這樣的心,爹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你讀書。”
田貴福喉結滾動,看着父親,笑道:“爹,您雖然沒有讀過書不識字,可您的軍功是用真真正正的功夫建起來的,說起來人人都得翹大拇指,那些不愉快的事,就把它忘掉吧。”
田忠實擡頭看向遙遠的天際,彷彿嘆了口氣:“爹也以爲可以忘記....爹現在一條腿瘸着,就是那時被責打的,天一變就痛,時時提醒爹那樣的恥辱”
田貴福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父親,哭道:“不要再說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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