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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夢夜(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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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人是個女人,聲音十分溫柔,又帶着一點不在乎的爽快,聽得讓人心中十分熨帖。

    緊接着,院子裏似乎是丫鬟的人又道:“姑爺中了狀元后,夫人和小姐對姑娘也就越發過分了。”

    “無事,今日他剛剛中第,自然諸多應酬,玉容也是不得已,杜鵑莫要胡說。”

    狀元?沈玉容?姬蘅聽到這個名字,頃刻之間便明白過來。他知道沈玉容,前陣子的新科狀元,洪孝帝之前還告訴他,正準備賜沈玉容一座宅院。聽聞這位沈狀元出身平民之家,家境貧困,果不其然,住在這樣的陋巷之中。

    姬蘅並不喜歡聽人家長裏短的牆角,但今日他竟沒有離開,大約是心力交瘁,懶得動彈,也就坐在牆頭,靜靜的聽裏頭人訴說。

    “可今日是迎春日,姑爺應酬也就罷了。夫人和小姐自個兒去趕廟會,獨獨剩下姑娘一人在府裏,這不是故意刁難是什麼?姑娘也就是性子好,要是少爺在這裏,必然要爲姑娘出頭。”

    “海棠,你又在胡說了。”那女子的聲音仍然不以爲意,含笑道:“他們不在,我正好躲些清淨,殊不知平日裏裝模作樣做事也很累,能有片刻輕鬆,對我來說也求之不得。”

    “他們沈家規矩也太多了,又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從前在薛家的時候,姑娘可不必如此辛苦。”

    那院子裏的丫鬟似乎對沈家格外不滿,一口一個“姑娘”,分明是把主母當做是外人了。姬蘅聽着聽着,也就想了起來,沈玉容的妻子,他其實是見過的。

    燕京人都曉得他喜美惡醜,但凡是個美人,都要讓他過過眼,彷彿得了他的承認就有很大的殊榮似的。殊不知他並無此愛好,除了虞紅葉,天下間的女子在他眼中不過庸脂俗粉。聞人遙在酒樓之上遙遙將薛芳菲指給他看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滿是不屑。

    這位薛芳菲,生的絕色傾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惜在姬蘅眼裏,實在一無是處。便看她對婆婆小姑態度的縱容和溫順,爲了沈家委曲求全,姬蘅便覺得刺眼。只道“美則美矣毫無靈魂”。他沒想過他日後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但這樣呆板如木偶,和所有官家夫人一般熱絡而狡詐,市儈藏於笑容之下的女子,他看也不會看一眼。這樣的人,又怎麼能稱得上“燕京第一美人”?

    對於薛芳菲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此,沒料到今日卻在一牆之隔,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薛芳菲。和在酒樓之上見到的薛芳菲不同,她並非是個傻子,也不是無藥可救,至少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可惜的是,她喜歡沈玉容超過喜歡她自己,以至於纔會願意爲了沈玉容犧牲自己的“喜歡”。

    所以愛這回事,便是人世間最傻的東西,喜歡一個人,掏心掏肺的對待對方,自己一無所獲,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做個永遠清醒的看戲人,在一邊笑着喝彩就好。

    “姑娘想要盪鞦韆?”丫鬟問道。

    牆裏的薛芳菲笑着嘆息一聲:“久違了。所以難得他們不在府上,我可以自由一分。”她像是坐在鞦韆上,搖盪起來。

    似乎可以透過面前這堵牆,能看到芙蓉花貌的絕色女子,坐在鞦韆之上,面上含笑,窈窕嫋娜的模樣。這是比春光還要美好的畫面,他可以躍上牆頭去看一眼麗色,但他什麼也沒做,仍舊斜靠在牆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縱然聰明絕頂,才貌雙絕,卻只能困於這樣的陋屋,甚至在院子裏盪鞦韆也成了奢侈,天下間還有比這更慘的事麼?至少姬蘅覺得這沈夫人有些可憐,她自己也傻的可憐,這樣無望又卑微的日子,她竟也能自得其樂,這就是傻人有傻福?

    至少在姬蘅眼中,僅僅見過幾次沈玉容,就知道沈玉容絕不是一個能安貧樂道之人。他眼中的野心和慾望,比他的才學還要旺盛,他和這個院子裏,能蕩蕩鞦韆就開心起來的女人,絕不是同一種人。不是同一種人,就註定一起走不了多久,薛芳菲以爲的幸福美滿,遲早有一日會被摧毀。薛芳菲看不出來,是因爲她是戲中人,而他看得出來,是因爲他是看戲人。

    “咱們來燕京城都好幾年了,一次廟會都沒能去看過。”丫鬟嘀咕道:“夫人居然說是姑娘容貌太盛,怕被歹人瞧見,這分明是藉口嘛。哪有這樣的,那天下間趕廟會的,豈不都是醜人了?”

    薛芳菲在院子裏笑道:“海棠,你怎麼如此斤斤計較,不就是個廟會麼?過去在桐鄉的時候,你趕得可還少了?”

    “正是因爲在桐鄉的時候趕得很多,可到了燕京城卻一次也沒有,這還不如在桐鄉時候的日子。奴婢倒是沒什麼,就是委屈了姑娘。燕京城的廟會比桐鄉的熱鬧多了,少爺每次寫信來的時候都問姑娘,也難爲姑娘次次只能編造。”

    薛芳菲笑道:“阿昭那傻子,我說什麼就信什麼,如今也就是新鮮幾日。等他日後真的雲遊四方,闖蕩江湖了,哪裏會看得上小小的廟會?到時候便是我寫信詢問他又瞧見了什麼新鮮的東西,說給我這個姐姐聽。”

    她好像一點兒也不生氣,縱然是面對着這樣不公正的苛待,婆母小姑的刻薄,她也不以爲意,說的都是極好的,令人高興地東西。於是這一頭,姬蘅嘴角的譏諷更濃,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麼傻的。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傻女人,難怪多少男子說起狀元夫人的時候,總是一臉嚮往,生的美的女人很多,生的傻的女人也很多,生的美卻傻的女人就少多了。尤其這女人不是真傻,而是裝傻,難爲的是一裝就是這麼多年,她是自欺欺人呢?還是根本就覺得這樣也很好?

    姬蘅不是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心思,也不想知道。

    不過他聽着這女人說話,反倒覺得有些好笑,是了,世上不止他一個過的不好的人,多的是人有的悽慘的過往,這燕京第一美人的沈夫人,過的這樣慘還犯傻,和他過早的清醒面對黑暗,不知誰更慘上一點。

    “姑娘就一點兒也不怨麼?”那裏面的丫鬟又在說話,“姑娘也不肯將這些事情寫信回去告訴老爺,老爺和少爺知道了,定然會爲姑娘出頭的。姑娘從前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

    “杜鵑,這些沒什麼的。”薛芳菲的聲音從另一頭響起,她道:“我是因爲玉容才心甘情願這麼做,玉容知曉我的付出,倘若玉容也將我做的這些事情習以爲常,那我就會心寒。不過夫妻之道,本就值得鑽研,哪個人能成天事事如意呢?要真說無憂無慮的日子,大約只有少不更事的小時候吧。自己做的選擇,也沒什麼可後悔的,硬着頭皮咬咬牙往前走就是了,實在忍不住了,再另尋出路,不過現在還沒到那時候,也就不要放在心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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