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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這天公(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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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邊攤,一張桌子四位食客,老秀才早早從竹筒裏抽出一雙竹筷,眼巴巴看着,等到熱氣騰騰的粉絲砂鍋端上桌來,捲了一大筷子,吹了幾口氣,低頭嗦了起來。

    老秀才一頓狼吞虎嚥,擡起頭,含糊不清問道:“謝姑娘,與你請教一事,姜赦是怎麼個人?”

    謝狗想了想,先尊稱一聲文聖老爺,“那傢伙脾氣時好時壞,得挑人。看對眼了,纔剛剛涉足修道的煉氣士,他在路上遇見了,也能稱兄道弟,真心實意視爲道友,沒眼緣的話,可就不好說了,故意說話大嗓門,咋咋呼呼的,讓人誤會他是個大老粗。”

    老秀才恍然道:“那性格跟我很像啊,稍後與之閒聊,肯定投緣。”

    謝狗一愣。

    劉羨陽說道:“文聖先生,姜赦這廝貌似粗糙,實則心細如髮,城府很深。一登船,就用上了先聲奪人的手段,陳平安就差點着了道。”

    老秀才忍俊不禁,“古往今來,想要立教稱祖者,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哪個沒有大毅力,大氣魄,大才學,大運勢。”

    小陌深以爲然。謝狗心有慼慼然,自怨自艾起來,她就想不明白,自己缺個啥?

    老秀才提醒道:“羨陽啊,你小子做事情,也太冒失了。姜赦雖非真身蒞臨此地,那可是一位最老字號的十四境,即便是出陽神,走陰神,以分身現世,也還是真金白銀、足斤足兩的十四境修爲。他如果真有殺心,打定主意暴起殺人,龍泉劍宗祖師堂恐怕今晚就要點燈了。”

    劉羨陽滿臉無所謂,隨口說道:“千鈞一髮之際,不容晚輩細想。總不能因爲手邊沒有廁紙,就把屎拉在褲襠裏。”

    老秀才只得默默停下筷子,隨即笑道:“敢把劍擱在姜赦道侶的脖子上,你是頭一個。”

    劉羨陽說道:“當時小陌和狗子就在身邊,尤其是小陌還幫着第一時間以劍起陣,隔絕天地,何況那五言,她什麼大世面沒見過,藝高人膽大,全不當回事。說好了是談買賣,市井坊間,還要講究一個買賣不成仁義在,他倒好,藉機生事。姜赦做事不地道在先,小子做法不仗義在後,就算吵架吵到中土文廟去,我也不怵他,大不了他先認錯,我再賠罪。”

    老秀才神色和藹,擺擺手,示意既然自己已經到場,你劉羨陽就不要過多計較這件事了。老秀才轉頭與謝狗小聲問道:“那位兵家二祖,當年是怎麼跟姜赦鬧翻的?”(注,722章飲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書)

    小陌笑問道:“老二想當老大,老大不肯讓位?”

    老秀才搖搖頭,“沒這麼簡單。”

    謝狗歉意說道:“文聖老爺,這件事的內幕,我還真不清楚。當年跟他們廝混,我一門心思只想着砍人和砍誰的事情。”

    老秀才放下筷子,搓手笑道:“沒事沒事,我可不是打探軍情來的,這不是覺得緊張嘛,靠着扯幾句閒天,穩一穩心情。”

    小陌奇怪道:“文聖老爺,見個姜赦而已,何必緊張?”

    謝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陌唉,你也太較真了,就跟那種見了面客氣話的久仰久仰,哪有人追問一句爲何久仰的道理?

    老秀才站起身,面帶微笑,“喫飽喝足,養好精神,就有氣力講幾句結實話了。”

    謝狗大大方方說自己掏錢結賬,結果那攤販卻不索要錢財,只說小攤規矩,客人一向是以拿絕妙好詞結賬的,今夜詞牌踏莎行。

    謝狗有些懵,在你們靈犀城喫頓米線砂鍋而已,一定要搞得這麼文雅嗎?不談錢,你跟我談啥詞牌名啊?

    她以心聲詢問,“小陌小陌,莎字是不是讀錯了?”

    前邊小陌習慣性跟老秀才和劉宗主身後,聞言在停步笑着解釋道:“詞牌名裏的莎字,確實是這麼唸的,與梭織的梭同音。豳風七月裏的‘莎雞振羽’,讀法才與沙諧音,此物別名紡織娘。鄭清嘉的金翠城,許多女修的真身,就是紡織娘出身。”

    老秀才問了一些劉羨陽治學心得,聽過答案,十分滿意,笑着說按照劉宗主現如今的學識功底,當個書院賢人,綽綽有餘,有沒有想法?如果有,自己在文廟裏邊有熟人,可以幫忙遞話,舉賢不避親嘛。要說直接晉升正人君子,估計難度不小,不過也不是毫無可能。

    劉羨陽再是心寬,也聽得頭皮發麻,老秀才所謂的熟人,可不就是茅司業?一想到這個,劉羨陽連忙婉拒。

    老秀才立即招牌式唉了一聲,苦口婆心勸說起來,與劉羨陽說這種錦上添花的頭銜,不要白不要,既然是有真才實學的,就不必心虛。等到以後哪天卸了擔子不當宗主,打算養老了,有個類似君子賢人的頭銜,去書院講學,有錢拿的。

    劉羨陽推說宗門事務繁重,以後空閒下來了再好好考慮此事。老秀才便讓劉羨陽到時候直接去禮記學宮報備。

    小陌心知肚明,劉宗主哪怕只是多出一個儒家的賢人身份。

    那麼姜赦若是記仇夜航船上的這場糾紛,想要來一場“秋後算賬”,就要先掂量掂量“文廟”的規矩,註定繞不過小夫子了。

    老秀才拍了拍劉羨陽的胳膊,“平安有你這個朋友,是他的福氣。”

    劉羨陽一貫是個沒大沒小的,反手就拍打老秀才的胳膊,嬉皮笑臉道:“交朋友,我不如陳平安。拜師學道,我還是不如陳平安,真氣人。”

    那邊,攤販見貂帽少女有些尷尬,斬釘截鐵只說小本買賣,概不賒賬,客官莫要壞了靈犀城的規矩。

    謝狗總不可能當場胡謅出幾篇符合格律的好詞,她靈機一動,便說自己與新任城主是朋友,能不能通融通融,行個方便?攤販卻是個油鹽不進的,滿臉不悅,說早知姑娘言語這般俗氣,當初就不做這筆買賣了。還在那邊嘀嘀咕咕,李城主才走了沒幾天,如今靈犀城真是什麼人都能進了。

    算賬就算賬,殺豬便殺豬,怎麼還扯上自家山主了,謝狗一聽這個就不樂意了,用眼角餘光打量着老秀才一行人漸漸走遠,她則拗着性子繼續與那攤販扯皮幾句,等到老秀才他們身形拐過街角,謝狗立馬翻臉,一把扯過攤販的髮髻,將那顆腦袋按在桌面上,她腳踩長凳,從桌上摸出一根筷子,一下下戳在那攤販的額頭上,罵罵咧咧,敢跟本姑娘玩仙人跳?老孃玩這把戲騙道號的時候,估計你小崽子的老祖宗連開襠褲都還沒穿上呢……

    屋內。

    聽到屋外的嗓音,陳平安霎時間恢復正常神色,擡頭笑道:“怎麼來了。”

    好像整間屋子都隨之亮堂起來,裴錢搬了條椅子來到師父旁邊坐下,解釋道:“文聖老爺找到我,說了大致情況,我覺得這種小事,總不能讓師父兩頭爲難,就主動要求來找他們,讓我自己與他們當面鑼當面鼓說清楚。文聖老爺放心不下,叮囑我登船之後,務必先見一見師父,免得到最後就沒有一方是不爲難的,我覺得在理。師父,不要皺眉頭,哈,真是小事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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