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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中)(第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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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沉大江黑,月起萬山白。

    萬籟寂靜,大殿內篝火堆裏,偶爾劈啪作響。

    一起望向殿外那位風塵僕僕的男人,三十多歲的容貌,約莫是讀過幾本書的緣故,很有幾分氣定神閒的意態。

    青壤沒有說話,仙藻噤若寒蟬。看到仙藻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本來還有幾分不確定的青壤,立即心中有數。

    此時此景,就像一尊廟裏喫香火的“泥塑偶像”,來到了他們眼前。

    說來奇怪,蠻荒那邊仰慕年輕隱官的妖族修士,不計其數,肯定要多過浩然天下,而且特別心誠。

    日升月落千回數,陳君大名萬遍呼。

    半點不誇張。

    畢竟浩然修士多是聽個熱鬧,而參加過大戰的蠻荒妖族幾乎誰都是親眼看過熱鬧的。

    要去浩然天下,就得先過那道被鑿出的“大門”,妖族只需一擡頭,就都會看見那件扎眼的鮮紅法袍。

    何況這個姓陳的,當年還宰掉了一位御風過他那邊城頭上空的玉璞境妖族,準確說來,是……手撕。

    再隨手將那屍體丟下城頭。

    要說這等行徑,蠻荒妖族自身來做,半點不稀奇,鬥法贏了,將落敗妖族當場大口嚼了,生吞了用來果腹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一個據說是來自浩然天下的聖人弟子,如此作爲,便很新鮮。

    所以浩然天下的修道之人,大概永遠無法理解金翠城女仙清嘉,到了落魄山,她過牌坊時的複雜心情。

    外鄉身份的年輕隱官,寧姚的道侶,手刃離真者,單挑一座甲申帳,陳清都願意託付重任之人。劍氣長城最後一位刻字者。

    殿內無言語,殿外書生也不着急跨過門檻。

    佩刀女子身體緊繃,她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伸手按住刀柄,死死盯住大殿門外那個好似負笈遊學的“文弱書生”,開門見山問道:“隱官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她暱稱豆蔻,躋身託月山百劍仙之列,約莫是在異鄉待久了,是用的桐葉洲雅言。

    仙藻霎時間臉色慘白,被天打五雷轟似的。青壤卻是整個人依舊鬆弛,沒有半點如臨大敵的意味。

    至於那兩位依舊被矇在鼓裏的桐葉洲本土人氏,愈發摸不着頭腦,眼前這書生裝束的後來者,莫非在這邊的江湖上惡名昭彰?

    是那殺人如麻的一方強梁,還是有個好家世好師門的貨色?

    陳平安卻是用最醇正地道的蠻荒雅言,笑着回覆道:“書上不都寫一位寒酸書生進京趕考,露宿荒廟,得遇美人,這般姻緣,哪有什麼刻意爲之,都是無巧不成書。”

    那尤物婦人喫喫而笑,大概是覺得此人言語風趣。瞧他三十歲出頭的模樣,雙手拄着一根青竹行山杖,就那麼站在皎皎月色中。

    陳平安望向那個化名豆蔻的女子,“既然是託月山百劍仙之一的年輕俊彥,名次還不低,爲何在城頭那邊,我好像就從沒見過豆蔻姑娘?”

    這撥被蠻荒寄予厚望的年輕劍修,都曾在城頭練劍,時日長短不定,在那期間,時常有劍修在閒暇時過去“瞻仰”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美其名曰“看大門的”。

    幫咱們看家,陳隱官是個大好人啊。

    佩刀女子沉聲道:“與隱官離得很遠,我性格孤僻,不喜歡湊熱鬧,劍術高不成低不就,排名不高不低,即便見了面,估計未必能夠跟隱官說上話。”

    這是實話。

    他們煉劍處的半座城頭,也有幫忙“擋駕”的,周密的親傳弟子,流白還好,她不太喜歡說話。但是作爲託月山大祖關門弟子的離真,卻是個滿嘴噴糞的,罵人的功夫一天比一天高,都不知道跟誰學的。對待那些想要湊個熱鬧的劍修,離真總喜歡譏諷幾句類似“你也配跟隱官聊天”的言語。此外那件灰色長袍,是舊王座大妖之一的龍君,一般劍修,沒點靠山,確實不敢造次。

    青壤大口嚼着麂子肉,神色無奈,含糊不清道:“以隱官如今的運勢,肯定找不到我纔對,是我被她們中的誰連累了?”

    陳平安答非所問,微笑道:“道友還是一位相士,能看人運勢?若是萍水相逢,隔壁擺攤,說不定咱倆還能切磋切磋,搶一搶生意。”

    就是眼前這廝,單憑一己之力,就差點把桐葉洲大瀆開鑿一事給攪黃了,而落魄山與青萍劍宗在內的幾方勢力,爲此投入的神仙錢,數以萬計,而且全是穀雨錢。韋文龍和種夫子做過一番粗略計算,因爲這廝在大瀆沿途的幾次亂砸符籙,拖延大瀆開鑿進度不說,帶來山上勢力和山下諸國和各種反覆,因此帶來的種種折損,導致爲此損耗的穀雨錢數額,在三千到四千顆之間。

    只說尋覓這廝蹤跡的上五境修士,連同米裕和黃庭在內,還有鐵樹山那位龍門仙君,幾乎到了雙手之數,依舊未能將其揪出來。

    要知道這廝如今纔是個金丹境。

    先前於玄都未能憑藉崔東山帶回落魄山的殘餘符籙,將其順藤摸瓜找尋出來。

    只有劉羨陽才能在寤寐中遙遙砍上一劍,依舊不曾重傷這廝。

    一個蠻荒金丹境的符籙修士,牽扯出了多大的陣仗?

    至今陳平安才知道一個“青壤”,甚至都不知道是化名,還是道號。

    方纔仔細翻檢自家心湖的書城一番,陳平安發現不管是避暑行宮的祕密檔案,還是中土文廟和大驪王朝的文書,好像都無任何與“青壤”的相關記錄。

    那就是一個對蠻荒各大軍帳而言、屬於“牆裏開花牆外香”的後起之秀了?

    大戰落幕這麼些年了,各洲修士在桐葉洲搜山不斷,不曾想這廝既造孽,又作死,還能活蹦亂跳到今天。

    陳平安好奇問道:“青壤,有無顯赫師承?還是故意留在這邊的大妖化身?當然,你可以不必回答。”

    “回答,爲何不回答,樂意至極,能夠跟隱官多聊一句都是賺的。”

    那男子擦了擦滿是油膩的雙手,“趕巧,跟隱官一樣,都是螻蟻一樣的出身,當年誰踩死了我,可能都會嫌髒了鞋子。”

    沒有站起身,就那麼蹲着,伸出雙手烤火,一張棱角分明的木訥臉龐被火光照耀得異常明亮,“既然隱官能夠在蠻荒天下做大事,那我當然也能在浩然天下做點小事。”

    這位始終根腳不明的年輕女修,神色不再木訥,神采奕奕,“這會兒終於見了面,被隱官逮了個正着,是不是想將我這種無名小卒給剝皮抽筋,喝血喫肉?”

    陳平安搖搖頭,微笑道:“我口味沒有你說得這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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