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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萬九萬(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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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許澤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跑至醫務室,來往的人有些甚至沒看清臉,只覺得一個呼嘯身影從旁略過,轉瞬就不見。

    周窈在醫務室的牀上睡着,醫生老師整理着托盤裏的東西,看見他稍有怔愣。

    “你……”

    “我是周窈的鄰居,我們住的很近,我可以送他回家。”大概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陳許澤都很少會說這麼多話。

    老師一聽,見是個男孩,本有點意見,想想還是沒說什麼,“那好,你在這坐着看一會兒,等下如果她有好轉記得叫人,我去和一年級生搬運一下藥材。你如果有事也別耽誤了上課,還是以學業爲主,可以找其他體育課的學生來幫忙,知道嗎?”

    陳許澤點頭,卻沒人知道他有沒有把老師的話聽進耳朵裏。

    老師走後,醫務室的門半掩着,外門有人經過,能看到裏面場景。陳許澤扯了張凳子,坐在白色帷帳裏,就在周窈身旁。

    帷帳露開一個一人半寬的空間,其餘部分,像是將他們倆包圍在了這個小小的蒼白世界裏。

    周窈緊緊閉着眼,臉色潮紅,手背上插着針管,藥液一滴一滴流進她的身體裏,她安靜地比平時更過,明明臉熱得發紅,卻孱弱又蒼白。

    陳許澤眼神一瞬未移,直直看着她,像是在看什麼無法挪開眼睛的東西。

    他拉着凳子坐得近了些,幫她把額頭上變熱的涼毛巾換掉,水盆就在旁邊桌上,紗布也在,他的動作細緻溫柔,明明很少做這些,這時候卻像是時常幹這種事。

    毛巾換好,注意到周窈脖子上滴下汗珠,他眼神滯了滯,凝固在那滴水珠上。而後,他垂眸,從側旁拿了條幹淨的毛巾,一下一下幫她把汗珠擦淨。

    她很白,皮膚細膩,甚至激動起來,白得有些地方連血管都看得到。周窈在他心裏一直是柔弱的——單就外表而言,實際上,她有多堅韌,多無畏,沒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溫柔又勇猛,周窈之於他,就像一個毫無畏懼的柔軟的夢。

    陳許澤像是着了魔,不停地給她擦汗,脖頸上的汗珠擦到一滴不剩,皮膚乾燥,臉頰下顎處也乾乾淨淨,他仍舊重複着手裏的動作。

    隔着毛巾,像是在觸碰她的肌膚,就差一點,就那麼一點點,彼此相接相觸,再無阻隔。

    昏昏沉沉間,周窈醒了,睜眼迷濛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陳許澤動作一頓,將毛巾放到一旁,聲音很輕,“醒了?”

    “許澤……”她乾澀的聲音就像在沙漠裏行過千百里,帶着破碎的銅鑼劃拉的刺耳聲。

    陳許澤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沒有一絲一毫覺得難聽,只是應:“嗯。我在。”

    “許澤……”

    她不大清醒,說不出別的,只念着他的名字。

    陳許澤發現這一點,沒有不耐煩,又應,“嗯,我在。”

    “許澤……”

    “在。”

    “許……澤……”

    “在。”

    一來一往,她閉上眼,卻停不住呼喚,像是這兩個字能帶給她最多的心安。而他不厭其煩,一聲又一聲地讓她知道,他在。

    大概幾分鐘之後,周窈想說別的,動了動脣,表情也有所微動:“許澤……”

    “嗯。”

    “許澤,我……”

    “嗯。”

    “許……咳,澤,我……”

    她叫他叫得越來越不清楚,陳許澤還以爲她是說多了,語序變慢,誰知,她停了十幾秒,然後長喘一口氣,費盡力氣開口:“許澤,我……渴……了……”

    陳許澤一愣:“……”

    帶着少許尷尬,陳許澤起身給她倒水。扶着她的後脖頸喝完,再度讓她平躺下去。

    “還想喝嗎?”

    她搖頭。

    “要不要別的。”

    她閉眼休憩了兩秒,依舊搖頭。

    周窈似乎很累,閉眼躺着,“你怎麼在這?不用上課嗎?”

    “老師讓我來看着你,方便送你回去。”

    “會不會影響……”

    不等她說完,他就道:“不會。”

    周窈似呢似喃,輕輕嘆了一句:“那就好……”而後,閉着眼,再度沉入睡眠。

    陳許澤在旁坐着,沒人和他說話,他也無不耐,沒有玩手機,只是靜靜看着牀上棉被下的周窈。

    他想起很多事。印象最深刻的,是爺爺奶奶剛走的時候,他的父母儘管有些難過,但生活之於他們更重要,對老人家的感情也早已在多年裏淡化不少。

    那個時候,他覺得,真正爲兩老離去悲傷的人,或許只有他自己。

    下葬的事情全部處理完畢之後,有一天,他在屋頂看夜空,周窈突然找來。她穿着七分長的棉羣,腳步輕輕,怕驚擾到他。

    他沒說話,她亦是,兩個人肩並肩,在小時候常坐的屋頂靜靜並肩看星空。

    很久之後,他才說了第一句話,他說:“以前,我一直以爲,世界是不會變的。他們也不會走,就像每天我上學放學,他們永遠都在送我,等我。”

    很奇怪,但一點也不奇怪,只要是人,內心總會有柔軟脆弱的一面,哪怕是素來古怪名聲在外的他。

    當時周窈許久沒說話,陪着他,聽他傾訴,聽他說小時候一些事情。到最後說,她捏了捏兩手,忽然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你知道嗎?世界上所有人最後都會走的。”

    那一天,她像他奶奶一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但我答應你,我會盡力,盡最大的努力,陪你久一點。”

    ——如果和世界對抗,一個人不夠,那麼,我願意做那個陪你久一點,久到你可以勇敢地獨自面對世界,再也無畏無懼的人。

    他心裏的那個大窟窿,好像就在一瞬間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他是個很少想哭的人,但怎麼說呢,每當溫柔的周窈出現在面前,他就會覺得,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無堅不摧。

    周窈在牀上昏睡,陳許澤的思緒去了很久遠的曾經,回過神來看着她,她睡得不太安穩,在牀上哼哼唧唧地開始叫他的名字。

    陳許澤眉頭一皺,傾身,“哪裏不舒服?”

    “沒有……”她很輕很輕地搖頭,“我只是……想叫你……一下……”

    陳許澤的心總算安了,“好,我在這,你想叫我就叫,我隨時都會應你。”

    這不大的地方,安靜詳謐,白色帷帳隨着窗外的風不時被吹動簾角。滿室裏,只有周窈輕輕喊陳許澤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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