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不算大的牀，葉靈瀧和沈離弦兩個傷員一人坐一頭。
沈離弦盤腿坐在牀頭把今天在大殿內和他外公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葉靈瀧抱着雙膝坐在牀尾認真的聽他講每一個細節。
講之前葉靈瀧還拿出了兩瓶療傷用的藥液，一人分一瓶，跟喝酒似的邊講邊喝。
沈離弦說完之後，兩人還幹了瓶。
藥液入喉，苦味在脣齒間瀰漫開來，兩人喝得兩人直皺眉。
“二師兄，你也太厲害了吧？”
“怎麼個厲害法？因爲我比你先一步幹了這苦藥？”
“當然不是。”
葉靈瀧嫌棄的把空瓶子扔在了一邊。
“曾經二師兄的美貌和實力風頭太大，蓋過了你其他的優點，但今日一看，我家二師兄不僅美貌和實力並存，還有勇有謀，進退得當，頭腦清醒，叫我刮目相看。”
沈離弦輕笑了一聲。
“我說真的。你外公在你進去的第一時間開始就在給你洗腦，用事實結合他的言論，不停的給你灌注彼岸花族人人只看利益，不念親情，試圖讓你也六親不認。
但你只從他的話裏找到你需要的信息，摒除了他要給你洗腦的東西，你真的很清醒。
除此之外，你提出的解決彼岸花族如今困境的辦法也很驚豔。他們想破腦子都沒想過，路還能回頭走。”
“所以，小師妹也覺得我提出的這個想法可行嗎？”沈離弦問道。
“爲什麼不可行？落葉尚且歸根，浪子就不能回頭嗎？更何況，當年出走的人是不會回去的，回去的都是後輩，正常來說誰會非要爲難一羣沒做錯事情的後輩你？血脈擺在那裏啊。”葉靈瀧道。
“那你覺得他們會同意嗎？”
“我不知道，但這一定是一個很難的抉擇，因爲這意味着你們要徹底放棄在妖族的地位。”
葉靈瀧嘆了口氣。
“你們在妖界的彼岸花本就人丁凋零，要是可以不拼死殺了自己，直接回冥界去，留在這裏的彼岸花族會更少。本來躋身妖界四大族就不容易，人再減少，過往的榮耀就徹底撐不起來了。
所以，從利益上來說，你外公不會同意的。但從情感的角度來說，正常長輩也不希望自己的小輩活在痛苦之中，更何況有些人是真的做不到殺死一個意識。
我對你外公一點也不瞭解，所以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但是他一瞬白頭了，機會不是沒有。”
“那你覺得迴歸冥界這個決定正確嗎？”沈離弦問道。
“有些人不甘平庸，但不是所有人都想拼命，如果堅持走下去是對的，彼岸花族的路怎麼會越走越難？但它也確實會讓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失去建立了許久的這一切。”
葉靈瀧說完之後，沈離弦下意識的拿起手邊的藥瓶子往嘴裏倒，倒不出來才發現藥已經喝完了。
“二師兄，你今天在你外公面前表現得那麼堅定，但如今你問那麼多，只能說明你也不是很確定吧？”
沈離弦點了點頭。
“因爲我不在彼岸花族長大，我也沒經歷過他們的痛苦，我提出的辦法未必最能貼合他們。”
葉靈瀧伸手拍了拍沈離弦的肩膀。
“二師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先傾聽後反駁，動之以情，再放棄反抗示弱，動之以理，你已經把每一件你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了，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做不到事事周全。”
“謝謝小師妹，你說得對，盡人事聽天命，世事向來難全，問心無愧就好。”沈離弦笑道。
說完，他又下意識拿起手邊的瓶子，但這次還沒拿起來就發現不對了。
“二師兄，傷成這樣你是不可能喝酒的了，要不然再給你瓶藥讓你幹了？”葉靈瀧好笑道。
“不，不用了。”
沈離弦搖了搖頭，然後也覺得自己很好笑，跟着失笑起來。
“小師妹，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要問你，之前有外人在不方便，而且應該說來話長，所以一直沒問。現在正好有空，你跟我細說吧。”
“二師兄你是想問我爲什麼會跳九幽十八淵吧？”
“嗯。”
“那確實說來話長。”
長夜漫漫，在這沒有人打擾的時光裏，師兄妹兩人話說了許久，如豆一般的燈火在燈臺上靜靜的燃燒着，好像也在聽她講述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
葉靈瀧回房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她極困，沾了牀便睡着了，以至於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了才被外面的動靜吵醒。
他們還在彼岸花族的地盤上，她也不敢徹底睡熟。
她穿上衣服從房間裏走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曼殊柔紅腫着雙眼站在院子裏跟沈離弦說話，她的聲音很小還伴隨着細細的啜泣。
看到葉靈瀧打開房門，她看了葉靈瀧一眼，神色很是複雜。
“葉姑娘醒了，那些話我便不再重複，你們跟她說吧，我還有事情要去處理。”說完，曼殊柔就匆忙的離開了。
她走了之後沈離弦他們第一時間回過頭來往葉靈瀧那裏走去。
“她心情不太好，你別往心裏去，她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沈離弦道。
“怎麼了？”
“曼殊綺自盡了。”
葉靈瀧一怔。
聽起來很瘋狂的決定，但好像又很符合曼殊綺的性格。
因爲要強，所以她纔會在父親死後繼承父親的意志，手握彼岸花族大權，派人追殺沈離弦，不給他一點回歸崛起的機會。
因爲要強，所以她纔會在地宮控制權即將要被奪取，而自己卻又被一個修爲低她一個大境界的人絆住腳步時，不顧一切的燃燒妖丹獲得爆發力。
因爲要強，所以她纔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失敗，更受不了以一個廢人的狀態苟活下去，選擇了了結自己的性命。
強勢的活着，驕傲的死去，絕不苟延殘喘。
怪不得曼殊柔見到自己會是這個反應，葉靈瀧輕嘆了一聲。
她大概在自責自己爲了自由而背叛自己的大姐幫助他們，也無法面對逼得大姐燃燒妖丹的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