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紙張的翻動聲音不斷響起。
楊凡一頁一頁的翻動着，只覺得眼前總是那些百姓死去的面容，從鮮活變得灰敗黯淡。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手裏的卷宗蓋上，霍然起身。
“嗯？”
孫榮詫異的看着楊凡。
就見楊凡邁步來到了陶英的身邊，微微躬身，說道：“公公，請允許我前往現場走一趟。”
“去吧！”
陶英早就看出楊凡的心思不在這裏了。
畢竟，物傷其類，面對同類的死去，誰又能夠無動於衷呢？
或許，去現場看看更好。
陶英有心培養楊凡，那自然要讓他看清楚現實之惡，唯有這樣，他手中的刀在揮出時纔會更利，更狠。
“是！”
楊凡眼神裏閃過一絲感激，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哎，小凡子！”
孫榮也想跟上去，卻被陶英一把按在了原地，沒好氣的說道，“他實力強，咱家放心他去，你跟着亂跑什麼！”
孫榮一臉委屈。
陶公公，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你還說我是練武的好材料的！
多歷練一段時間，能夠成長更快。
現在你怎麼說話不算話了？
沒辦法，陶英不同意，孫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楊凡離去，最後繼續坐下來翻看那些卷宗。
一點點整理有用的信息。
而這邊，楊凡去了衙門的馬廄，選了一匹馬，然後離開了這裏。
高頭大馬在馳道上飛快馳騁，楊凡一身黑色披風獵獵作響，腰間挎着長刀，看上去如同初出茅廬的江湖俠客。
風華正茂，少年意氣，揮斥方遒。
但是，他並沒有直接前往南郊，而是先行來到了之前買下的民宅，想要從趙氏口中得到一些細節。
畢竟，趙氏可能是南郊屠鎮事件中唯一的倖存者了。
剛一進門，楊凡從牙人手裏買下來的那個小娘就趕緊迎了上來。
她叫小小，年紀不大，出落的頗爲清秀，在看楊凡時，眼神裏帶有明顯的害怕之色。
“見過楊爺！”
“嗯。”
楊凡點了點頭，黑色的披風系在身上，讓他越發的俊秀。
連小丫頭小小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害怕的心思稍稍緩和了幾分，俏臉微微有些發紅。
顯然，出色的外表或許不能說明人的好壞，但起碼更容易惹人好感。
正應了那句話——顏值即正義。
而這時，聽到動靜的趙氏也小心翼翼的扶着牆，從屋裏走了出來：“小小，是誰來了啊？”
小小趕緊過去扶住了趙氏。
“老夫人，是楊爺來了！”
“恩公！”
趙氏臉上立馬露出激動，想要躬身拜倒，卻被楊凡一把攔住，讓小小扶着趙氏坐下。
稍微寒暄了一陣。
楊凡就道明瞭來意：“夫人，可還記得南郊的那位山神？”
“記得。”
趙氏點點頭，臉上依舊難掩懼色。
楊凡安慰了她兩句，才繼續問道：“我記得夫人當時說那位山神本來是在大青山上？”
趙氏說道：“沒錯，老婆子我雖然眼睛不好使了，可耳朵卻靈得很，這些是我從鎮上人嘴裏聽來的，絕對不會錯。”
“那除了這位山神外，可還出現過其他什麼人到鎮上嗎？”
楊凡追問道。
趙氏想了想，說道：“的確有那麼一羣強人，開始大傢伙不願意供奉山神，還被他們狠狠的教訓過一番，他們自稱是山神的使者，其中，帶頭的說是山神廟的廟祝。”
“知道他叫什麼嗎？”
“我聽鎮子裏的里正稱呼他做宋道長。”
“道長……”
這兩個字一出，楊凡的眼睛不禁眯了起來，看樣子這個宋道長恐怕就是此次事件中的一個關鍵人物了。
楊凡又詢問了一些細節，便起身離開。
可惜的是，趙氏雙目半瞎，幾乎難以視物，多數信息都是聽來的，不過，這依舊讓楊凡頗有收穫。
大青山的山神廟，以及廟祝宋道長！
起碼，這兩個信息就讓楊凡沒有白跑這一趟，畢竟這是在錦衣衛的卷宗裏沒有的東西。
跨上馬。
一路快馬加鞭的出了城門。
感受着兩旁呼嘯而過的勁風，楊凡直奔南郊方向而去。
寬敞的馳道上，周圍的車馬見到他，都趕緊避讓到一旁，眼神裏都帶着難以掩飾的恐懼。
畢竟，無論是披風上那血紅的印記，還是腰間挎着的重型長刀，都清楚的提醒着衆人這名騎士的身份。
東廠廠衛！
一旦衝撞了對方，那立馬將大禍臨頭。
可見東廠的惡名之盛！
時間緩慢流逝，他終於再次來到了南郊的永豐鎮。
與之前略顯破敗的場景相比，此刻這裏已經是徹底化爲了廢墟，遠比從畫圖上看到的更加觸目驚心。
“止步！”
他剛靠近，就聽到有人揚聲喊道。
很快，兩個廠衛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我是楊凡！”
楊凡亮明瞭身份，負責在外圍警戒的東廠廠衛才退下。
而他則是騎着馬緩緩走進了這一座化作廢墟的鎮子裏，座下的高頭大馬都似乎隱約有些驚惶不安的味道。
在被楊凡安撫了一陣後，這匹馬的情況纔好了一點。
“楊檔頭，你怎麼來了？是公公那邊有什麼吩咐嗎？”
他一進來，一隊的檔頭，劉軍成已經快速趕了過來，顯然是外面守衛的廠衛通知了他。
楊凡搖搖頭：“公公沒什麼新吩咐，我只是請命過來看一看現場。”
劉軍成鬆了口氣，隨後又嘆了口氣，說道：“這裏有什麼好看的，都是死屍，一個個死得太慘了。”
別看東廠殺人無數，可他們自忖殺掉的那些人都有該殺的理由，可這裏死的人卻是一羣手無寸鐵的百姓！
而且，死狀之悽慘，幾乎慘不忍睹。
楊凡沉默的進了鎮子。
東廠的廠衛們正在逐一查看此地的屍體，屍體都被錦衣衛們收拾處理好，一排排的安放在了鎮中心的廣場上。
“唏律律！”
他座下的馬竟突然掙扎起來，死活不願意靠近那些屍體。
楊凡無奈，只得暫時下馬。
一個人邁步過去。
然而，不知道爲什麼，他天生強大的精神意志卻陡然傳來了一絲警覺，冥冥中似乎有什麼充滿惡意的存在！
正在默默窺視他！
唰。
楊凡眼神閃動，一把掀開最近的一具屍體上的白布，只見其身形乾癟，枯瘦如柴，死去時間已有幾天，身上已經變得青紫。
可詭異的是，臉上本來痛苦絕望的表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抹詭異怪誕的笑容。
平靜，而滿足。
楊凡微微皺眉，下一秒，屍體的眼睛猛地一下睜開。
血絲交織的瞳孔。
裏面充斥着擇人而噬的鋒芒。
“不好！”
他來不及反應和提醒，頃刻之間，地上擺的整整齊齊的屍體突然全部站起，猶如野獸般瘋狂的朝着身邊的東廠廠衛們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