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不能走。”
紀伯母阻攔着不讓她帶行李離開，宋小蔓很不理解，“爲什麼我不能走？”
白鬍子把她的貓都治好了，一定有辦法治癒紀東城的雙腿，這可是大大的好事。
紀伯母有她自己的道理。
“人怎麼能跟畜生比呢，你看，動物平時喫垃圾髒東西都沒事，人跟動物不一樣，東子的腿連大醫院的醫生都說治不好了，咱也不抱什麼奢望了，瞎折騰花錢，害得東子還要再傷心難受一次。”
宋小蔓也明白，如果白鬍子治了也沒效果，紀東城希望落空，確實傷心。
但她還是堅持道，“我覺得有希望就應該去爭取一下，萬一能好……”
紀伯母語氣有些急躁，打斷道，“好了好了，別再說這事了，小蔓進廚房幫我燒菜，別再想着回大城市……”
宋小蔓幾乎是被紀伯母半拖半拉進了廚房，她拗不過長輩，回晉北的計劃暫時擱淺。
後來的幾天，官玉卿還是跟她保持聯繫，每天給她說在哪裏看見伊麗莎白了，但是大家又抓不住那貓。
宋小蔓白天都會跟着村民們一起上山，揹着個大籮筐，帶着一頂草帽，到山上去撿山貨和野生藥材，然後有人統一收購賣城裏，一天下來也能掙百來塊。
宋小蔓不拘小節的性格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村裏的大爺叔嬸都喜歡她。
又是收穫滿滿一大籮筐山貨藥材，在太陽下山之前，大夥們回到了村裏，宋小蔓還額外得到了幾位大嬸送的大醃肉條。
因爲今天在山上遇到了一條大蛇，一位嬸子被咬了一口，嚇得抹眼淚，宋小蔓給她處理了一下，順便告訴她那蛇沒毒，跟村裏人聊了很多關於蛇的事，她講得有趣，大叔大嬸聽着也笑哈哈。
“小蔓，你真的要跟東子結婚？”
今早被蛇咬的嬸子神祕地拉她到水井旁邊，壓低聲音跟她聊天，神情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眼，見沒什麼人，繼續說道。
“東子那腿終身殘疾，他爸也是瘸的，你要真嫁了，往後的日子你可累……”
宋小蔓剛想說不怕。
這嬸子卻開始滔滔不絕地說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小時候跟着外婆有上頓沒下頓，你身邊也沒有親人了，真嫁了東子，你這命真苦啊，聽嬸子一句勸，千萬別嫁……”
“小蔓，嬸子把你當閨女纔跟你講這些，你好不容易考上好的大學啊，最好就是在城裏找一份好工作，將來纔有出息，如果不適應大城市，我們村裏，隔壁村還有好多好的男人任你選，不是非得嫁一個殘廢的……”
紀伯母不知從哪氣勢騰騰的竄了出來，指着嬸子大罵道，“好你個翠花是非精，挑撥離間說的什麼啊！”
這翠花嬸子氣勢一點也不示弱，反而揚起下巴，嗓門很大。
“我就是說你做人太自私了，小蔓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一定要嫁進你們家了，她身邊沒有親人，我要給她講清楚，不能眼睜睜看她往火坑裏跳……”
紀伯母氣地哆嗦，指着對方鼻尖，吼道，“什麼火坑，我們家的經濟條件，那房子修得比你們家好多了，我東子還是個大學生，性格又好又孝順……”
不像山村裏其它婦女一般都生兩胎三胎甚至更多，紀伯母身體不好，生了一個兒子後再也沒有懷上，這唯一的兒子是她的心頭肉。
“你兒子再好，也是個殘廢的。”翠花嬸子很不客氣地說中要害。
“那天我從你們家門口路過，看見了小蔓拉着個行李，你攔着，不讓她走，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怕自己殘廢兒子往後找不到媳婦，就想着禍害小蔓下半生……”
太陽已經下山，整個村落也灰濛濛的一片。
只有村道的幾盞路燈，平時這個時間點，都回自家圍着喫飯了，而此時這村口的一戶人家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吵吵鬧鬧。
“紀伯母，我們回去吧。”
宋小蔓在艱難地拉架，可是她瘦小的身板阻擋不了兩位身強力壯的村婦。
“怎麼回事？”
“哎喲，翠花嬸跟東子家的快要打起來了。”
越來越多的村民過來圍觀，這小村落平時沒大事，一點小事也能當個八卦打發時間，忽然有兩家婦女幾乎要打起來了，大家紛紛菜也不燒了，飯也不喫，齊齊出來湊熱鬧。
有人事不嫌大，還在大聲吆喝，“……這個事情，翠花嬸是好心腸，小蔓身邊沒有爸媽親人，結婚這種大事，給她講個明白也是對的啊，東子媽太激動了，生怕自己家兒媳婦跑了唄。”
其實這小村落，自從紀東城和宋小蔓回來後，他們兩一直是這村裏的閒話家常。
……紀東城坐輪椅，終身殘疾了。
……宋小蔓要嫁老紀家。
……他們打算結婚，算八字選日子，結果八字不合，日子要選到明年開春之後。
一樁樁小事都成了百無聊賴村民們打發時間的話題，尤其是跟宋小蔓相處一段時間，好幾個叔嬸心生憐憫，覺得她就這麼嫁了個殘廢太可惜。
紀伯母早就聽到村子裏有人說閒話，說她家兒子配不上宋小蔓。
自己家兒子被這樣嫌棄，氣極敗壞，“……我兒子雙腿殘廢了，是誰害的，還不是小蔓在城裏得罪有錢人，那輛車開過來要撞她，結果我兒子替她擋了。”在這吵吵嚷嚷的人羣中，紀伯母聲嘶力竭地大聲說了出來。
兒子不讓說，紀伯母一直把這個事情憋在心裏，連自己丈夫也沒有說，憋久了成了心結，總覺得宋小蔓是欠了他們家的，她就應該嫁進他們家償還罪債。
“還有，我們家也不是沒有條件買媳婦，我們有200萬賠償款，拿100萬高彩禮去討個媳婦還是綽綽有餘的，你們這些人嘴巴乾淨一點。”
紀伯母氣在頭上，平時憋在心裏不說的都罵了出來。
這些話罵出來後，村裏那些聲音都安靜了下來，連一開始憤憤不平的翠花嬸子也臉露震驚的表情，一方是紀東城雙腿殘疾的真相，另一方面是那200萬。
200萬，那簡直是鉅款。
還有人在背後小聲嘟嚷着，人命都不值錢，撞了兩條腿賠200萬，語氣裏竟然還有些羨慕。
紀伯父腿腳不方便，一瘸一拐的趕過來，拉着紀伯母，喊上了有些迷茫無措的宋小蔓，幾人匆匆就回自己家，用力地將大門關上。
村民們也開始散去，今晚的事鬧大了，全村上下，隔壁村也都聊起這事。
紀伯父臉色鐵青，關上門，開口第一句是責罵他媳婦，“你怎麼這麼糊塗，跟外面那些人吵什麼吵，有什麼事我們一家人關起來商量就行了。”
紀伯母瞪了眼丈夫，“你不知道那幾個長舌婆說得有多難聽。”
紀伯母在外面彪悍護着兒子的尊嚴，回到家裏，心頭一酸，哭了出來，“小蔓，你怎麼能這麼沒良心……”
“你一天天地跟村裏人上山都說了什麼，原來你這麼嫌棄我們家啊，都說成逼良爲娼了，外頭的人不明真相，你還不清楚嗎？你非要逼我把話說出來，現在好了，成了大家的笑柄。這讓我們家以後在村裏怎麼活，有什麼顏面……”
宋小蔓緊張地有些結巴，“不、不是……”
她是真的沒有見過這些平時那麼淳樸的村民竟然變成洪水猛獸一樣吵鬧的架勢，剛纔感覺自己一下子傻了。
而這時，她房間裏的衣服行李被扔了出來，翻箱倒櫃扔東西的聲音，一下子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往客房裏跑去。
“你走吧。”紀東城臉色氣憤複雜，坐在輪椅上一手控制的輪椅的方向，另一隻手使勁的把她的東西往外扔。
門口那吵鬧他雖然沒有親耳聽到，但這些天，村裏閒言碎語他也聽了不少。
說他，殘廢，匆忙地想要結婚，就是怕媳婦嫌棄，說宋小蔓就算嫁給他，以後也會跟人跑了。
“你別這樣。”宋小蔓過去，想勸勸他。
結果紀東城更加生氣，擡起臉，直接喝斥道，“……一開始我主動跟你提的分手，我沒有求你跟我回來。”
“結果現在你還是覺得委屈了，你委屈，你就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冷靜點。”宋小蔓也氣。
紀東城根本冷靜不下來，抓起一個單肩包往她身上砸過去，“我不想跟你鬧的這麼難看，還不如當初好聚好散，你就不該跟我回來，給我一點希望，就是爲了看我笑話嗎，我爸媽在村子裏什麼顏面都讓我給丟光了。”
宋小蔓表情一下子僵住，她現在面對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同情——”
紀東城一聲聲趕她走，紀家父母攔着勸着，這一夜鬧得雞飛狗跳，大家晚飯也沒喫，也沒那個心情，氣氛很凝窒，都不願意再說話。
紀東城被他父親強推着進了自己房間，說了好久才冷靜下來，使勁錘着自己殘廢的雙腿，滿臉的憤恨無奈，只能抱怨自己的無能。
宋小蔓沒有走，她彎腰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鞋襪，情緒有些低落難以言喻，她從沒想過會鬧成這樣。
夫妻生活的日常，就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