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外面的陽光明媚燦爛,宋小蔓走出病房陽臺,她那臉色卻顯得更加憔悴,整個晚上都麻木了,照看病牀上依舊昏迷的紀東城,她很累了,但怎麼也睡不着。
在醫院浴室洗漱,往自己臉上潑了把冷水,強打起精神來。
已經是1月的嚴冬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新年,冬天早晨的風吹來一陣冷冽,而這醫院裏的溫度似乎還要更凍。
凍得她手指都僵硬,弄了熱毛巾,給紀東城輕輕地擦了臉,他的脣乾,用棉花棒沾了些水。
現在她什麼也做不了,唯有這些微不足道的。
早上8點,醫生過來巡房,查看了一下紀東城的傷勢,“這位是昨晚120急救送過來的……”
“車禍,身體兩次撞擊,第一次撞擊傷了胸骨內臟大出血,現在基本已經控制住了,第二次撞擊主要傷了盆骨大腿骨,粉碎性骨折,還需要安排二次手術……”
幾位醫生在討論,宋小蔓站在一側,認真地聽着。
忽然一位內科醫生扭頭,朝她看了一眼,皺眉,覺得這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內科老醫生似乎是想起來了,語氣有些責備道,“……你們這兩小情侶挺能折騰的啊,上回打架內出血,這次車禍,嫌命長了。”
同一所醫院,還遇上了同一位內科醫生。
上次紀東城被周子峯派人打傷,內出血加骨折。這次更嚴重,必須內科外科醫生一起聯合治療。
宋小蔓站在角落,她聽着這些責備的話,低下頭。
紀東城兩次受傷,都是她的原因。
周子峯昨晚開車直直地朝她撞過來的,紀東城是剛好看見了,一把推開了她。
“蘇醫生,這是你以前病人?”
內科的老醫生對宋小蔓很有印象,一邊走出病房,感慨地說道,“……這男的,上次因爲打架,內出血加輕微骨折。那腳腕骨還沒好全呢,現在又整了車禍,交警過來了,聽說是人爲的車禍,估計又是年輕人鬧了什麼事……”
聲音漸遠。
宋小蔓低着頭,臉色慚愧的無地自容。
護士快步走了進來,“702號病牀。”
宋小蔓擡頭看去。
“你是702號牀的病人家屬吧?”
護士催促提醒一句,“昨晚是救護車送過來的,搶救手術費用那些扣除了,現在預交的錢不夠,到大堂去補交吧。”
“還有,這病人不可能這麼快出院,後面還要安排二次手術,錢方面,你們家屬商量一下。”
醫院上班的都是腳步匆匆,護士說完了,便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宋小蔓立即追了出去,喊道,“……這是交通故事,肇事方不是應該承擔醫療費用嗎?”
“這個我們不清楚,要看交警那邊……”
護士很忙,讓她最好去交警部門瞭解情況。
宋小蔓不是不捨得出錢,而是她實在沒什麼存款,查詢了一下醫院賬單,目前已經欠費2萬多,後續還有治療和二次手術的費用。
即使有醫保報銷後至少也要十幾二十萬。
她迷茫地望着,這醫院裏擁擠,來來往往看病的人潮,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窮人真的病不起。
當下,她要去哪裏籌錢。
宋小蔓孤立無援的站在醫院走廊的角落,低頭,捏着手機。
不斷想着一個問題,還有誰會幫她。
借錢,真的很難開口,很考驗人性。
她所認識的朋友之中,就官玉卿和amy比較熟悉,打過去電話,可是都沒有接通,這個時間點,她們都在集團上班,估計忙着。
她心情有點複雜,編輯了兩條短信發了過去,大概講了一下紀東城住院的原因,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跟她們借一些錢。
十分鐘過去了,她們依舊沒有回覆。
宋小蔓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自己內心的忐忑不安的心情。
向人借錢這種事,借了是人情,不借是道理。只能等待。
她一個人在醫院走廊徘徊,紀東城還在重症監護室裏,她不能走遠,必須要人留下來陪護。
接近下午5點,她手機響起,以爲是官玉卿她們回撥,激動地看了一下手機,結果是紀東城的母親從鄉下趕來了。
“伯母。”
這全國性的大型綜合醫院,村裏來的婦人沒有見過,覺得這一棟一棟的高大醫院建築就像迷宮一樣,實在太大了,到處都是看病的人擠人,一時心更亂。
宋小蔓跑到大門口去接應她。
“小蔓,東城現在怎麼樣了?”
眼前這位身材矮小精壯的中年婦人,穿着老舊款式的棉外套,右手提着一個粗麻袋,她皮膚被太陽曬得黑黃,橡皮圈粗略地綁了一把頭髮,臉露愁容。
這位是紀東城的母親,曾經宋小蔓跟外婆住他們家隔壁沒多遠,這位婦人認得她。
看着眼前這位樸實的農村婦女風塵僕僕的連夜趕路過來,宋小蔓心裏有些難受,她聲音低緩說道,“昨晚,搶救,現在沒有生命危險,還在睡着,沒醒。”
她儘量把事情講得輕微,不想讓這位母親太過擔心。
紀伯母聽了她的話,立即雙手合十,對着醫院大門方向拜了拜,“老天爺一定要保佑東子平安。”
“沒事的,小蔓,你別擔心,你東子哥平時身體好,這小碰小撞,他一定能熬過去的,咱們都別擔心,一定會好的。”
紀伯母那雙整日干農活而枯燥的手一把握住她,反而安慰起她來。
宋小蔓勉強地擠出笑容,“會好的。”
這位農村裏趕來的婦人,只是強作鎮定,快步走入這偌大的醫院,乘坐電梯,穿梭各個樓層,紀伯母緊握着她的手有些驚恐不安的在抖着。
來到這重症病房前,即使紀伯母不懂icu是什麼意思,但看見紀東城身上那麼多管子,帶着呼吸機,四周那多麼機子顯示數字跳動,像是病危隨時會沒命一樣。
紀伯母那張飽滿風霜的臉容,忍不住捂嘴悲傷抽泣,她不敢哭出聲,生怕自己卑微的吵鬧聲,打擾了那些光鮮亮麗的城市人。
這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兒子這車禍很嚴重,不是輕傷。
“醫、醫生說,我們東子能、能活命嗎?”紀伯母這幾個字從那顫抖的喉嚨裏擠出來。
宋小蔓反手緊握着她,堅定道,“會醒來的,昨晚搶救手術很成功。”
她不敢多言,只作簡單的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