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牀那麼小,她的家那麼窄,高貴的公主洋娃娃和她的家根本不搭,但她就是情不自禁地渴望、希求…
總也改不了。
她就是想要最好的…包括男人。
遲鷹這一次回來,對她有所隱瞞,蘇渺也不是傻子,恰恰相反,她已經在這個男人身上學會了細心這件事。
她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細微針孔,在他洗澡的時候,也翻到了他藏在書包夾層裏的藥,雷米利普,還有厄貝沙坦。
這些名字都這麼複雜的藥品,看得人心驚膽戰。
蘇渺上網搜索過了,那是用於心力衰竭的長期預後類抑制劑。
搜到的時候,她甚至哭着失眠了一整晚,預設了各式各樣的情形——
爲什麼他不肯脫了上衣給她看,爲什麼不肯告訴她實情,這幾年他時不時因爲生病了纔沒有回來…
胡思聯想的結果,幾乎快要把蘇渺的心都吞沒了。
那個男人…簡直在折磨他。
好,既然他不說,那她也不會問,不會巴巴地跑到他面前去心疼他,再度給他折磨她的機會。
那段時間,蘇渺連秦斯陽都不搭理了,短信不回,電話不接,別問,問就斷絕僞兄妹關係,再不聯繫了。
秦斯陽都讓她給整懵了。
這丫頭的情緒真是有點問題,太反覆了吧。
蘇渺從圖書館出來,居然遇到了路興北。
炎炎夏日,這傢伙拎着一盒幾乎已經變成“熱粉”的冰粉,攔住了蘇渺的去路:“妙妙,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根本不理他,抱着書匆匆朝着坡下湖邊走去。
“妙妙,我曉得錯了,你別不理我嘛,我等你一下午了。”
蘇渺睨他一眼,他滿臉都是汗珠,燥熱騰騰的,不知道在四十度的高溫下等了多久:“路興北,讓開。”
“你別生我的氣了嘛,我那天是真的喝了點酒。”路興北追着她一路走下去,“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好不好。”
蘇渺見他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爲什麼會生氣,停下了腳步,耐着性子道:“我以前讓你見小姝,甚至讓小姝和你一起玩,這真的是我做過最離譜的一件事。你當着我妹妹的面就要打人,而且還吆五喝六地打羣架!你把我妹妹嚇得做了好幾天噩夢!”
路興北知道,這個世界上蘇渺最最寶貝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妹妹,另一個是他當着她妹妹想揍的外地崽。
那晚他是真的把她給惹瘋了。
“我也不和他打架了,不亂喫醋了,我好好給你當備胎,好不好嘛,你別不理我,妙妙,求你了。”路興北也不要臉了,追着她,拉着她的袖子懇求道,“我錯了,你打我嘛,你把我推到湖裏都沒事,只要你能消氣,只要你還肯跟我說話,怎麼樣都行。”
蘇渺看着路興北渴求的樣子,覺得…路興北大概和她一樣,也有些病態了。
她放緩了語調,說道:“我們學校有心理諮詢中心,路興北,你要不要去看看嘛。”
“我這麼喜歡你,你當我有病?”路興北也蒼涼地笑了,“妙妙,在你眼裏,當我是什麼啊。”
蘇渺坐在湖邊的花園椅上,心平氣和道:“路興北,我已經拒絕過你幾千次,我真的都說累了,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你爲什麼不願意試試。”
路興北坐在她身邊,手肘撐着膝蓋,癡迷地望着她:“妙妙,你就是我的海闊天空。”
“……”
蘇渺真的無話可說。
“妙妙,既然他回來了,你也等了這麼多年,我不會破壞你們,也不會亂喫醋了,唯一的請求就是…隔三差五讓我見見你,別不理我。”
“我還沒有和他在一起,假如真的在一起了,我是不會隔三差五去見一個可能會讓我男友不高興的追求者。”
蘇渺知道這話有多傷人,但不管多傷人她都必須得說,“我在意他所有的感受,不會讓他有一丁點不舒服。”
“你這麼在意他,那他有你在意他這麼在意你嗎?”路興北反問,“他有你愛他這麼愛你嗎?”
“你在說啥子繞口令,聽不懂。”蘇渺起身離開。
“你聽得懂。”路興北望着她的背影,“要是他真的像我這麼喜歡你,就會主動縮短你們之間的距離,不會讓你仰望,不會讓你自卑,不會讓你患得患失…更不會跑去美國讀啥子大學,四年之後風風光光地回來,繼續讓你仰視他。你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你不覺得嗎?”
路興北一席話血淋淋地擊中了蘇渺心裏最薄弱的防線。
雖則他沒文化,但因爲那股子涌動的強烈愛意,他真的瞭解蘇渺,瞭解她全部的心事。
“路興北,你很懂我,但你不瞭解他。”蘇渺無奈地笑了下,“如果爲了縮短和我的距離,而變得平平無奇、庸庸碌碌,那就不是遲鷹了。”
遲鷹深深地知道蘇渺最愛他的地方,就在於他的優秀、卓越和…高不可攀。
生於泥淖的她,就是喜歡追着光跑。
“遲鷹會永遠保持我最欣賞的樣子。”蘇渺看着路興北,平靜地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去我們學校的心理諮詢中心,但是路興北,請不要再打擾我了,讓我安安靜靜地…守着我等了這麼多年的人。”
這一次,路興北沒有再追着她了,他失落地站在湖邊,看着她的背影,嗅聞着空氣中殘留的她的氣息。
她拒絕過他很多次,說過很多絕情的話。
但這一次卻讓他真正地意識到,只要那個男人還在,就永遠會成爲蘇渺目光匯聚的焦點。
他永遠不可能打敗這樣的一個人。
路興北低頭緩緩點了根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