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聲,另一抹黑色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落入水中,將幾乎奄奄一息的女孩舉了起來,攬着她凋零如折翼的身子,朝着岸邊奮力游去。
蘇渺全身溼透,臉頰蒼白,陷入了淺度昏迷。
遲鷹沉默地跪在她面前,用最專業的姿勢竭力按壓着她的胸口,一邊做着心肺復甦,一邊俯身做着人工呼吸。
他用力地壓着她的胸口,水流順着他溼潤的黑髮滴到她的臉上,面無表情,黑沉沉的眸底是暗無天日
的絕望。
“醒過來,聽到沒有…”
那是秦斯陽第一次在這個如頑石般堅韌的少年臉上看到恐懼。
深入骨髓。
終於,幾番心肺復甦之後,女孩狠狠嗆了幾口水,醒了過來,嘶啞地大口呼吸着。
每一聲都用盡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肺部像破爛的風箱,哼哧哼哧,沙啞地灌着風。
她驚慌地抓住了身邊少年溼漉漉的衣角。
呼吸,真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而睜眼看到喜歡的人急紅了眼的樣子,是人生第二美好的事。
她喘勻呼吸之後,伸手摸了摸他的微紅的眼角:“別哭。”
……
遲鷹見她脫離危險,起身朝着秦思沅走去,眼神如惡狼一般、似要將她撕成碎片。
秦斯陽先一步擋在秦思沅面前,沉聲道:“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你別激動。”
秦思沅連連後退,驚慌地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嘛。”
蘇渺艱難地坐起身,望着對面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
推人落水這事如果鬧到學校,秦思沅鐵定是要被開除。
當然,也不排除她神通廣大的老爹從中斡旋,免掉一些嚴重的處分。
反正鬧起來,事情就大了。
蘇渺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她只想讓她在這段時間裏舒心順意,不要節外生枝。
“我和秦思沅在湖邊說話來着。”她嘶啞的嗓音虛弱地敘述着,“梯子上有青苔,不小心踩滑了。”
秦思沅鬆了一口氣,腿都軟了,跌坐在地上。
全身溼透的蘇渺推開遲鷹,跌跌撞撞走到秦思沅面前,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我不會舉報你。”
“我們…一筆勾銷,我再也不欠你任何事,從現在到高三畢業,你不要再來找我麻煩了,能做到嗎?”
秦思沅全身顫抖着…點了點頭。
不慎落水的事情,班主任周清華緊張得要死,連聲叮囑副班長送她回家,千萬不要感冒了。
落水的湖邊是監控盲區,誰也查不了。
當然,有女生猜測是秦思沅,因爲老遠就聽到她的大呼小叫了。
但蘇渺護了她這一次,可以免予處分。
現在家裏只有蘇渺一個人住了,倒也不用擔心家長忽然回來撞見什麼,所以遲鷹送她回家之後,未曾離開,而是一直站在浴室門邊。
蘇渺知道他沒有走,但她也不怕他留下來。
她對他的信賴…早已不同往日。
浴室裏有嘩嘩的水流聲,瀰漫的磨砂玻璃門裏,隱隱可見女孩移動的朦朧身影。
她關掉了水流,時不時走動着,塗抹沐浴露。
過了會兒,她重新打開蓮蓬頭,朦朧的水霧將沐浴露的香味引了出來——
非常馥郁的夜來香,大概是她媽媽的品味,成熟、濃艶…宛如誘人的毒果。
遲鷹喉嚨有些幹。
他靠在門邊,閉上了眼,指尖躁動不安地把玩着那枚打火機。
開啓,闔上。
終於,女孩似乎結束了洗浴,有沙沙的穿衣聲傳來。
遲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不敢在腦海裏描摹太過於細節的內容,走到櫃子邊取出了感冒藥,接了一杯溫開水。
“嘎吱”一聲,浴室門發開。
女孩穿着乾淨的白襯衣走出來,帶着一身朦朧的香霧,白膩的
皮膚泛着自然的潮紅。
他將感冒藥遞到她脣邊,小姑娘揪着他的手掌心、叼走了藥片,低頭喝了一口溫水。
掌心也留下了她柔軟的脣印,淺淺的一抹,散不去。
“蘇渺,對我說實話。”
蘇渺看着他,仍就能從他漆黑的眸底看出幾分劫後餘生的不安。
“秦思沅推的。”她從不對他撒謊,“但她不是故意的,我也不計較了,她爸媽都離婚了。”
遲鷹不爽地將打火機扔桌上,冷聲道:“別他媽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秦斯陽他爸媽幾年前就在鬧離婚了,他爸這些年睡了多少女人,數都數不清,也不止你媽一個情人。”
“但我真的不生她的氣。”
“對,你是菩薩,普度衆生。”
“纔不是呢!”蘇渺笑着打了他一下。
少年順勢將她扣入懷中,粗壯有力的手臂扣住了她的頸子,很用力,像是下一秒就會失去,“你不計較,但在我這兒,這件事輕易過不去,你要是死了,老子要她償命。”
蘇渺知道,遲鷹今天被嚇到了。
她嗅到他身上有煙味,獨特,凜冽,無處遁逃。
“遲鷹,你知道我爲什麼不生氣了嗎?”
她指尖落到了少年乾燥的薄脣邊,輕輕劃了劃——
“我嚐到了,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