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的院子裏,百合瞧着四皇子來了忙將其他的宮人給遣走了。
姬梓昭一走出寢宮,就看見深深庭院,梅花樹下,一席白袍正負手而站。
那白袍的主人背對着姬梓昭的方向,修長挺拔的背影獨自站在樹下愈顯寂寥,一陣涼風襲來,吹散了樹枝上已快要開敗的梅花,卷着那雪白的袍擺逆風而揚,遠遠望去,倒頗有一種超越塵俗的雅緻絕塵。
這樣純良的外表,真的可以藏得住一切的心機和城府。
姬梓昭原本一直認爲五皇子已經隱藏得足夠深,可跟面前的男子相比,五皇子就真的不值得一提了。
似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的注視,謝璟瀾忽然轉身,袍擺微揚。
那漆黑的雙眸既淡又冷,彷彿一瞬間就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在看見姬梓昭的一瞬間,眼底勾起了絲絲寵溺的笑容,“跟母后說完話了?”
姬梓昭拎着藥箱走過去,“皇后娘娘最近有些費神,不過問題不大,我已經開了養神的方子給了戴嬤嬤。”
謝璟瀾點了點頭,伸手就要去拎姬梓昭手裏的藥箱,姬梓昭連忙閃躲,卻沒想到連自己的手都是被那伸過來的修長五指給攥在了掌心之中。
姬梓昭不得不鬆開手,卻開口道,“不勞煩四殿下。”
“是夫君。”謝璟瀾糾正着。
姬梓昭,“……”
咱就說光天化日的,您能要點臉麼?
謝璟瀾挑眉道,“就算還未大婚,你已是父皇欽定的四皇子妃,今日其他的皇子妃都是能進宮赴宴,我不過是幫我自己的夫人拎拎東西而已,又有何妨?”
姬梓昭知道,他這是在告訴她,以後有他在身邊無需再戰戰兢兢滿心防備,這男人,永遠都是用着最爲平淡的語氣,說着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暖,“到底還未曾大婚,而且是在皇宮裏,還是避嫌一些的好。”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姬家男兒用性命教給她的道理。
謝璟瀾脣角微微翹起,有的時候覺得她的思想跟這個世道格格不入,有着連他都沒聽過的新奇理論,但有的時候有古板小心的讓他無奈和心疼。
若沒有這份小心謹慎和古板老道,只怕她早就跟着當初的姬家一同隕滅了吧。
微微跟她拉開了幾分距離,謝璟瀾才笑着又道,“走吧。”
姬梓昭知道這男人看似溫潤沒有脾氣,實則佞得很,這宮裏面委實不是個拉大鋸的地方,便跟着謝璟瀾一同出了鳳儀宮。
今日是皇上親自主持的送別宴,宮裏面的人自是不敢馬虎,姬梓昭跟着謝璟瀾出了鳳儀宮朝着太醫院走去,路上隨處可見過往的宮人。
“奴才給四殿下請安,給四皇子妃請安。”
“奴婢見過四殿下,四皇子妃……”
一路上,宮人的請安聲就是沒斷過。
原本就需要小半個時辰才能抵達太醫院,現在竟是走了一個時辰還沒到……
又是有一行宮人過來請安,謝璟瀾特意上前幾步站定在了姬梓昭的身邊,那手中拎着的藥箱就更加醒目了,除非是瞎子纔看不見。
面對宮人們私下亂飛充滿八卦氣息的小眼神兒,姬梓昭要是再不明白謝璟瀾的用意就是真的殺了。
“其實用不着的,本來我在宮裏面就是當差。”姬梓昭輕聲道。
謝璟瀾似笑非笑,似有着碎星的深眸裏閃爍着淡淡的嘲諷,“你沒在宮裏面住過,哪知宮裏面的人都是習慣了拜高踩低,我雖是個不得父皇重視的皇子,但好歹也是過繼到母后膝下的龍子鳳孫,你就算在宮裏面當差也是名副其實的四皇子妃。”
一個從小就不受皇上重視的皇子又沒有母妃傍身,在宮裏的月歲可想而知。
姬梓昭沒有在那個時候接觸過謝璟瀾,自是相像不到他當時的處境和艱難,但現在他公然站在她的身邊,對她展現出的重視和寵愛,分明就是不想她再品嚐他體會過的滋味。
就好像謝璟瀾說的那樣,再不受重視也是皇子,而她是四皇子放在手心裏捧着的皇子妃,就算在宮裏面當差,也絕不是誰都能輕視得了的。
姬梓昭擡眼看向身邊的欣長身影,心裏暖暖的。
“之南姑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姬梓昭知道,宮裏的事情根本瞞不過他。
果然,就見謝璟瀾點了點頭。
“在母后知道之前就知道了。”
姬梓昭,“……”
這也太早了!
謝璟瀾將姬梓昭明顯消化不良的目光盡收眼底,莞爾一笑,“母后如何說的?”
姬梓昭想了想,便是將皇后娘娘剛剛說的話都是重複了一遍,“皇后娘娘對之南姑姑感情很深,還在派人暗中找尋着之南姑姑。”
謝璟瀾卻道,“已經死了的人,就算找到又能如何?”
姬梓昭愣住。
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璟瀾頓了頓又道,“前往行宮的十日前,宮裏面有人發現在冷宮的枯井裏有一具屍體,後經查證正是母后身邊的之南,死相悽慘,我已讓唐棣祕密將人運送出宮葬在了一處空地。”
謝璟瀾說的平淡無奇,姬梓昭聽得卻是心驚肉跳。
她其實早就想到之南或許已經死了,但真的聽到這個結果,還是心口跳得厲害。
而且之南的屍體明明是宮人在宮裏面發現的,謝璟瀾不但能夠壓下所有的消息,更是能夠掩人耳目的將屍體帶出宮……
可見其手段有多精密和高明!
“之南是母后的陪嫁,跟戴嬤嬤一樣陪在母后身邊幾十年,人沒了可以找,哪怕一直找不到也會永遠找下去。”
姬梓昭知道,謝璟瀾這是不想讓皇后娘娘心死。
哀莫大於心死。
人活着,總是需要一些盼頭的。
“可有查到是誰下的手?”
謝璟瀾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拿出了一個荷包塞進了姬梓昭的手中,“這是年恭從之南手中找到的,你對藥材這類的東西最爲熟悉,若找到了什麼線索,隨時讓你身邊的人通知我。”
姬梓昭點頭將荷包收好,眼看着太醫院就在眼前,接過謝璟瀾手中的藥箱,轉身朝着太醫院的院子走了去。
謝璟瀾就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視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
明明一句送行的話都沒說,卻早已勝過的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