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之中，陰霾之下，姬梓昭孑然而站。
不似熠熠生輝，更似盛氣凌人。
這樣的長姐，跟記憶裏的那個人相似卻又不盡相同。
姬梓碧的眼睛酸楚得厲害。
祖母怎可聯繫外人，如此傷長姐的心！
袖子下的一雙拳頭攥得更緊了，只恨屋子裏面躺着的那個是祖母。
姬梓昭如何看不出姬梓碧眼中的怨恨和打抱不平。
奈何，現在卻並非是敘舊的時候。
邁過門檻，姬梓昭步履平穩地進了屋子，站定在了四妹妹的身邊。
姬荏苒和姬汝筠難得的齊心，此刻都是死死地盯着姬梓昭。
姬梓碧是個不講道理的，但姬梓昭卻不敢不講道理。
她們倒要看看今日的事情，姬梓昭要如何給她們一個交代。
結果姬梓昭握着四妹妹的手，轉身就是要走。
姬荏苒都是驚呆了。
就這麼走了？
姬梓昭怎麼敢！
“大姐姐，我知道自從母親帶着我們回來，便是礙了大姐姐的眼睛，大姐姐甚至到現在都不肯讓已故的大夫人入土爲安，爲的就是想要讓我們不得安生，我本想着咱們到底是一家人，只要我們誠心誠意，大姐姐總有氣消的那日，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我真的沒想到大姐姐很我們到如此啊……”
姬荏苒摟着昏迷不醒的母親，哭得可謂是淚眼模糊，肝腸寸斷。
這段時間雖林婉雲的死還未曾有個定奪，但皇城的輿論真的要將她們給淹死了。
本來以爲風光進門認祖歸宗，結果到現在她和母親連頭都是擡不起來的。
昨日她纔想着上街去透透氣，結果誰看見了她都要指着鼻子罵一句不要臉的。
如今姬梓碧送上門來，姬荏苒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弱者，總是有人憐憫的。
姬梓昭明白，姬荏苒這是打算踩着四妹妹洗白。
只要傳出姬家對顧佩蘭一家有殺心，那麼皇城的百姓必定要說姬家絕情。
不管孃親死因如何，如今顧佩蘭一家都是板上釘釘的姬家人。
屆時，趁着輿論的發酵，再是弱化孃親死的傳言……
久而久之，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姬梓碧的臉色冷得厲害着，聽着這話就想上前一步。
她就是再傻，也聽出了自己被人當槍使了。
手腕一緊，姬梓昭卻是當先上前了一步，“這話說的確實是聲情並茂，奈何事情根本就不是荏苒姑娘所想的那般，四妹妹並沒有想要傷害荏苒姑娘一家的意思。”
姬荏苒可不接受這死不承認的理由，“事實就擺在眼前，大姐姐又何必安慰我。”
姬梓昭卻是笑着又道，“不是安慰，是我四妹妹本就有病。”
姬荏苒都是愣住了，實在是沒理解這話的意思。
一直震驚在一旁的姬汝筠回過神來，尖銳地叫喊着，“姬梓昭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別以爲打着有病的幌子，就能夠糊弄過去！”
林婉雲的死，不單單是姬荏苒想要矇混過去，姬汝筠自然也是想的。
既是站在一條船上，她自是要幫姬荏苒說話。
“四妹妹從小身體就弱，以前也是很少出門走動的，想來這事兒大姑母也是聽說了纔是。”
姬汝筠不情願地點了點頭，這事兒她確實是知道。
姬梓昭見她點了頭，纔是繼續又道，“其實四妹妹也並非是什麼大病，不過就是小兒時期心肝有餘而脾腎不足，感受熱邪，熱邪乘心肝，心肝火旺，故而時常矇蔽心竅，夢中驚起。”
說白了，就是夢遊。
用這裏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夢行。”
鑑於姬梓昭說話時眉目清明，聲音沉着，以至於姬荏苒明明在懷疑自己是被忽悠了，但是卻沒有證據。
無奈之下，姬荏苒只得看向姬汝筠。
姬汝筠，“……”
看她做什麼，又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哪裏知道那麼多。
剛巧此時，四夫人肖靜姝進了門。
知道自己女兒回來就大鬧主院的她，一路狂奔而來鞋都是差點沒跑飛了。
正愁不知該如何找理由，就是聽見昭姐兒的話落進了耳朵裏，四夫人肖靜姝連想都是沒想的就點頭附和，“沒錯，昭姐兒說的對，就是夢行症！”
如今人證物證都有了，姬梓昭便是再沒留下去的理由，自拉着四妹妹轉身欲行。
“等等！”姬汝筠的聲音忽然再是響起。
姬梓昭回頭，就是聽見姬汝筠看着身邊的嬤嬤道，“你去仔細看看。”
夢行這個病，在禹臨並非疑難雜症。
所有人也都是知道，夢行時，面無表情，喃喃自語，目光無神，四肢僵硬的症狀。
四夫人肖靜姝看着徑直而來的老嬤嬤，手心裏都是滲出了汗。
這嬤嬤是大姑奶奶的陪嫁奶嬤嬤，此人可是不好糊弄。
姬梓昭卻是手腕一翻，一抹銀光閃爍於指縫之間。
趁着那老嬤嬤握住四妹妹手的同時，姬梓昭的手輕輕撫摸着四妹妹的後背，銀針轉瞬消失，待那老嬤嬤收回手的同時，姬梓昭指縫之間銀光一閃，隨後便是無聲息地消失在了袖口。
一切動作，遂心應手，投刃皆虛。
老嬤嬤再仔細觀察了四姑娘半晌，纔是看向大姑奶奶搖了搖頭。
眼看着姬梓昭帶着姬梓碧朝着門口走去，姬汝筠還能說什麼？
什麼都是說不出來！
四夫人肖靜姝也是一臉的詫異，不過也沒空細問，只要糊弄過去就好啊。
只是站定在主屋的門口，姬梓昭忽然停頓下了腳步，不回頭只發聲的道，“我顧着姬家的顏面，是姬家曾給予我恩情，若連這點恩情都磨沒了，便就兩不相欠了。”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琚。
投之以血債，報之以血償。
正是躺在裏屋的老夫人，聽着這話渾身一顫。
她何嘗不知，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此事一旦鬧到衙門，姬家還有什麼臉面，以後又如何在皇城立足。
老夫人以爲姬梓昭是不敢，未曾想竟是不想。
想着姬梓昭曾大鬧宮門爲姬家伸冤，老夫人如何能不慌？
畢竟這個孫女兒的膽量，是連她都不敢去賭的。
前屋裏，姬梓昭一走，被老嬤嬤攙扶起來的姬汝筠，就是將火氣撒在了姬荏苒的身上，“趕緊讓你母親別在地上裝死！人既是她兒子殺的，就趕緊讓她兒子出來定罪！”
只有這件事情過去了，姬家人才不敢繼續輕視她。
姬荏苒被罵的滿心窩火，卻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讓人先行將母親擡回去後，只能趁着姬汝筠不在，跑進裏屋跟老夫人訴苦。
“祖母您快點好起來吧，如今這家裏面都是亂得不像樣子，我知道此事是哥哥衝動了，可大姐姐那般的得理不饒人，哥哥若是主動去認錯，大姐姐如何能放過哥哥？大姑母的脾氣是不好，可也不想想，若是哥哥出事，姬家便沒有能世襲罔替的人了啊……”
姬荏苒梨花帶雨的哭着。
老夫人的心下就是狠狠一顫。
女兒是手背不錯，可卻終沒有世襲罔替來得重要……
四夫人肖靜姝跟着姬梓昭出了院子，見女兒沒有跟自己回去的意思，便也沒有阻撓，目送着女兒跟着昭姐兒進了昭院，才轉身離去。
只要有昭姐兒看着，總不至於繼續犯渾的。
姬梓碧知道自己做錯了，進門就要往地上跪，“大姐姐，今日的事情是我魯莽了。”
姬梓昭趕緊將人拉起來，按坐在軟塌上，“我知你是爲我好，你放心，這事兒祖母就算是想糊弄也糊弄不過去的。”
不然，她也不會下這麼大一盤棋了。
姬梓碧見長姐有了章程，便也不再繼續揭長姐的傷疤，將進貨的事情講了一遍後，纔是壓低聲音又道，“我在回來的路上，倒是發現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