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半開的屏風後面，謝璟瀾正握了本書，長眸微垂。
通明的燭火灑在他清雅的側影上，凸顯的那白皙的面龐泛着玉潤一般的光澤。
聽聞見馬敬伯的聲音，謝璟瀾剛好翻動了一下書頁，隨後繼續專心看書，眼皮都不曾往起擡起半分。
馬敬伯似並不驚訝，更沒有被忽視的失落，轉頭繼續望向樓下。
香山樓外，路過的百姓們聽聞姬家二姑娘要來猜燈謎，本就是水泄不通的街道，再是被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姬梓妍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圍觀，趕緊上前拉了拉姬梓繡的袖子，“二姐，依我看還是算了吧……”
姬梓繡秀眉一揚，“信不過我？”
姬梓妍誠實地點了點頭，“是有點。”
姬梓繡，“……”
果然是親妹，職業拆臺。
盛皇城的百姓都知，姬家女子注重武學，尤其是這位姬家的二姑娘，從小便是紮根在男人堆裏修得一身好武藝，放眼整個皇城內能夠接得住姬家二姑娘鞭子的人都是屈指可數的。
只是一想到文這個字……
姬梓妍就是忍不住真真頭疼。
她這個二姐對詩詞歌賦毫無半點天賦，想當年祖父爲了押着二姐認字，家裏面的掃帚都不知道斷了多少根。
姬梓繡自然明白自己幾斤幾兩，只是如今這麼多人圍觀，她就算是後悔了也不能回頭，只能硬着頭皮走到了攤位前。
精緻的燈籠下，只掛着一張字條。
南望孤星眉月升。
姬梓繡，“……”
什麼鬼？
二樓的雅間內，謝璟麟哈哈大笑，“姬家二姑娘怕不是連字都不認識？不然怎如此半天還猜不出？”
“你眉毛下面的兩個窟窿眼用來喘氣的？沒看見我在思考……”後面的半句話，姬梓繡說的也漸漸沒了底氣。
以前在府邸裏的時候，她是見過院子裏的丫鬟們猜燈謎的，但都很簡單，不如面前的這張紙，寫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姬梓妍走過來看了看那燈謎，也是一籌莫展地皺着眉頭，“二姐若是當真猜不出就算了吧。”
姬梓繡不服氣地道，“怎麼能算了？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若是當真猜不出，我還要不要臉了？就算我不怕被人說三道四，我也絕不能讓旁人戳咱們姬家的脊樑骨，說咱們姬家都是莽夫。”
姬梓妍一愣，眼中滿是驚訝。
姬梓昭勾了勾脣，欣慰而笑。
二妹妹是真的沉穩了，起碼明白榮辱與共是何意了。
一隻手，捏在了寫着燈謎的字條上，姬梓繡和姬梓妍同時回頭，就看見長姐不知何時上前幾步，沉穩的黑眸正專注燈謎上的字。
二樓的謝璟麟不屑大喊着，“當真以爲誰都能在小爺的面前耍大刀？要是猜不出來就趕緊認輸，看在你們幾個是姑娘家的份兒上，小爺我……”
姬梓昭忽然開口道，“此字應當是‘莊’。”
話都是還沒說完的謝璟麟可是笑不出來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姬梓昭，“你蒙的吧？”
這燈謎可是他專門請宮中司馬太傅出的，一個姬家的窩囊廢怎麼可能會猜得出？
姬梓昭微微仰頭，面色如水平靜，“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南望當指望字下王，孤星方爲一點，再看眉月可做月初的月亮，形似一撇。”
已然明瞭的姬梓妍恍然大悟，“撇加在王字的左邊，點在王字的上邊，三爲合一……可不就是莊麼。”
答案一出，周圍順勢陷入了一片安靜。
就在百姓們都還在思考着姬梓昭的答案時，一直沉默着的陸雍忽就是高昂喝彩一聲，“好——！”
憑空而起的聲音，將在場的人都是嚇得一激靈。
謝璟麟又是差點沒摔下二樓。
穩住身體，謝璟麟纔是側頭怒視，“好什麼好，往哪裏好？你們幾個趕緊給我想想可是還有什麼其他的字謎，若是今日讓一個窩囊廢贏了，以後小爺我哪裏還有臉在皇城混？”
馬敬伯，“……”
早已見識過姬家大姑娘厲害的紈絝們，“……”
七皇子，您是不是對窩囊廢這個詞兒有什麼誤解？
就姬家這位大姑娘……
似乎怎麼瞧都跟那三個字挨不上邊吧！
“快點，快點，你們趕緊給我想啊！”
在當今七皇子的施壓下，紈絝們可謂是絞盡腦汁，發揮畢生所學，纔是從腦袋裏面搜刮出了幾個字謎。
首當其衝的是馬敬伯，“煙火勿近便放心，還請姬家大姑娘賜教。”
姬梓昭眉眼淺淺一轉，不多時便是回道，“解爲恩。”
其他的紈絝們見此，也是緊跟其後，“風裏去又來，峯前雁行斜。”
姬梓昭面色不改，“鳳仙。”
“來人竟是蓬萊客。”
“山。”
“四面山溪蝦戲水。”
“思。”
香山樓外，一問一答，口吻生花。
姬梓昭淡然而站，瀉腰的長髮隨風輕擺，一席素色水裙隨之起舞。
燈火下，修長的身姿豐盈窈窕，亭亭玉立，月眉星眼，當真可謂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皇城的百姓們也正是到了現在才恍然發現，原來姬家的大姑娘不但生得如此貌美更是滿腹筆墨，才華橫溢。
盛皇城的這些富家子弟雖爲紈絝，卻並非胸無點墨。
如今……
可謂是人仰馬翻，潰不成軍。
謝璟麟看着徹底被滅團的衆人都是驚呆了。
走投無路的謝璟麟轉頭求救，卻發現謝璟瀾正是起身朝着樓下走了去。
謝璟麟驚呼，“四哥你去哪？”
謝璟瀾淡聲道，“樓上太吵，出去走走。”
謝璟麟，“……”
想見死不救就直說唄。
香山樓前，百姓們的叫好聲鼓掌聲此起彼伏，聲聲不止。
姬梓妍看着面色如常的長姐，一時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就是前幾日長姐將她救出趙家那個魔窟的時候，她都是不敢對姬家的以後抱有太大的希望，皇權在上，哪怕是將門又如何？
但是現在，看着寵辱不驚的長姐，她忽然就是對以後有所了憧憬。
姬梓繡倒是沒無暇顧及那麼多，見無人再是喊出字謎，她便是張羅着讓攤主趕緊將掛在最高處的賞金拿下來。
攤主哪裏敢惹皇城的姬家二姑娘，趕緊點頭答應着將銀袋子遞了過去，“姬家二姑娘請。”
只是還沒等姬梓繡伸手去接，街道上的人潮忽然劇烈地開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