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燁霖的聲音儒雅溫潤，一如他這個人，總在無形中給人一種親和的感覺。
儘管霍家老太太不做人，把心偏到嗓子眼，對喜歡和不喜歡的人，區別對待得十分明顯，但霍家的叔侄一輩們，卻兄友弟恭，叔侄情深，相處得十分融洽。
尤其霍硯霆和霍燁霖的關係，更要比旁人來得親厚。
所以這會對霍燁霖散發出來的善意，霍硯霆並沒有拒絕。
摸摸空蕩蕩的肚子，勞心費神了半天，他也確實餓了。
“謝謝四叔，那我就不客氣了。”
霍硯霆走過去，並不見外地在餐桌前坐下，旋即拿起碗筷，有條不紊地品嚐起來。
待一碗湯見底，霍硯霆才放下碗，擡起頭對着霍燁霖說道：
“我剛從老宅過來，四叔應該知道我是去做什麼的吧？不知道四叔對此怎麼看？”
霍硯霆開門見山，半點也沒含糊的打開話題。
至於他在老太太那裏，聲稱幾個叔伯都知悉他讓老太太搬出老宅，去鄉下將養決定的說辭，倒也不算謊話。
那個時候，霍家的幾位兄弟應該都已經知道。
只除了主要拿主意的霍燁朔和霍燁雍外，其他人的意見並沒有被他放入考量之內。
所以其餘幾位的消息，並不是從他這裏獲悉，而是由他父親霍燁雍前去通知的。
如此才能打得老太太一個措手不及，並把事情處理得如此順利。
照理這個時候，他是不該過來的，以免節外生枝，徒惹其他麻煩。
但他心裏尚有一些打算，要和霍燁霖商量，所以沉思半晌後，還是讓司機改了方向。
霍燁霖早在得知家族對老太太的處理態度後，就猜到霍硯霆會來找他。
也一直在等他開口，這會聽得他問出這個問題，倒沒有太過意外。
僅是眉目輕斂，繼而沉聲道：
“沒什麼，你不過是做了我一直想做，卻遲遲沒有下定決心去達成的事情罷了。”
霍燁霖面色如常，嗓音裏也沒有流露出太多特別的情緒。
但他的話，卻直白泄露了他的立場。
也就是說，這次的事情，他是站在霍硯霆這邊的。
至於原因……
倒也不難理解。
霍燁霖又不是真的什麼一無是處的無能之輩。
對於當年他和所愛之人的那些陰錯陽差，自然早就查到了，有老太太的手筆在裏面，且從中作梗的力度還不小。
一步踏錯，便是日日死君不見的生死別離，說不怒不怨是不可能的。
如若不是那人是自己的生身母親，霍燁霖恐怕早就出手了。
奈何就爲了一個孝字的名頭，且還有幾個兄弟要顧及，所以他無奈只能做出妥協。
一晃便是二十幾年。
日子過得麻木枯燥。
像具行屍走肉。
直到邵湛凜找他那次，平靜的生活才重新被打破。
他從劇組回來，和老太太發生了一場爭執，卻還是被迫認下了秦雅薇這個親生女兒，但其實從第一眼，他便發覺對方和自己無緣。
縱然不願相信這是一生所愛之人爲自己生下的孩子，卻也不得不在那一張親子鑑定書下妥協接受。
而後，秦雅薇屢次惹出麻煩，他也不止一次勸說母親不要放任下去，但老太太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硬是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可這個時候，霍燁霖即使再反對，也無法怪責什麼。
畢竟——
老太太所作所爲，爲的都是他的女兒。
儘管他一直不認爲這樣做是對的，也是無可奈何居多。
後來他在《荒原》劇組見到那個被秦雅薇視作勁敵，屢次找麻煩的女人，第一眼便覺得親切，卻也沒有想太多。
甚至在老太太的施壓下，同意舉辦認親晚宴。
結果消息傳得太快，驚動了遠在大洋彼岸的席老先生，爲了澄清這筆烏龍賬，老爺子連夜趕回來。
在他的旁敲側擊下，霍燁霖開始懷疑秦雅薇的身份，並由此重做親子鑑定，等結果出來，獲悉秦雅薇並非自己的親生女兒，霍燁霖真真實實鬆了口氣。
待到得知他的女兒不是旁人，而是江暖棠時，霍燁霖更是至今仍記得那種喜出望外，仿若心中缺失的一塊徹底被填滿的感覺。
只是——
認親晚宴上將事情真相捅出來，原本他以爲，在這以後老太太總該收斂秉性，不再糊塗下去，偏幫一個非親非故的外人，未曾想她還是一味的一意孤行。
不僅在那女人給席老下毒後，將其保釋出來，還有意將它認做幹孫女，且記在他名下。
霍燁霖難以形容那時的心情，但他真的希望，對方不是自己母親。
如此他便可以不用揹負親情的枷鎖，蹣跚前行。
這也是他說霍硯霆做了他一直想做卻沒做的事情的原因之一。
……
修長白皙卻骨節分明的大掌握緊又鬆開，霍燁霖原本以爲自己把這些感覺都忘了。
如今才知，片刻都沒有忘懷。
只不過被他刻意壓抑罷了。
而今霍硯霆的舉措，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無言的寂寥傷感在空氣中瀰漫，本該妻賢女慧，笙磬同音的一家人，淪落到如今天各一方，孤家寡人的下場，霍燁霖無疑是值得同情的。
只苦果已經釀成，霍硯霆也說不出太多安慰的話，只能順着話茬往下陳述：
“除了送去鄉下將養外，祖母還簽下了幾份股份讓渡協議，連帶着海外被截斷的幾個項目，都會轉到堂妹名下，成爲她的私有財產。”
話到這裏，霍硯霆擡起頭看了霍燁霖一眼，認真地提議：
“四叔把堂妹接回來吧！過去的已經回溯，趁機會還有，好好彌補。”
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於本該可以，卻沒有。
霍硯霆屬實不願看到他眼裏溫潤如玉的四叔，下半輩子孤苦伶仃。
誠然，他說這番話，也不盡然全是好心，其中也有利益的考量。
畢竟，席老爺子待江暖棠的親厚程度，一直都是有目共睹。
這次中毒，雖說霍家牽連其中，但到底不是主謀，如若把江暖棠接回來，難保席家不會看在江暖棠的面子上，網開一面。
至於轉到江暖棠名下的股份，以及海外的那幾樁生意，則是他們給出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