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腦海裏都浮過這個想法。
畢竟——
旁人不清楚,他們可是心知肚明,霍燁霖纔剛曉得親生女兒是誰,都還沒能成功相認。
現在老太太卻要把秦雅薇這個爛菜葉扣在他的頭上,不是在添亂嗎?
不僅聽到決議的人心思各異,霍燁霖的面色同樣不好看。
垂眸抿脣,溫潤的眼底劃過幾分陰鬱。卻還是緊攥着拳頭,壓下胸腔複雜的心緒,輕斂眉語,沉聲道:
“其他事都好商量,但這個不行。”
霍燁霖拒絕得乾脆,沒有絲毫猶豫。
看在文惠心眼裏,則成了不孝,頂撞他的典範。
老太太本就因爲兒孫聚不齊而心有不虞,見此情狀更加不樂意,板起臉,怒斥:
“怎麼不可以?不過是借你戶頭填個名字而已,又不是逼你殺人犯法,你有什麼好不樂意的?”
大體是一直起來被晚輩的逆來順受捧慣了。
稍不稱心如意,老太太便開始倚老賣老,不顧霍燁霖已經是個近五十的中年人,在晚輩面前也是要面子的人,就這麼揚高聲嗓,佔據道德制高點上,指着他的鼻子肆意指責。
說完後猶覺不夠,頓了下,復又接着補充:
“還是說,你眼裏根本就沒我這個媽?所以我難得和你提個要求,你卻連這都要拒絕我?”
若說前面的內容,還能說是氣血上涌,不加篩選的衝動之言。
那麼最後這番話,已然無亞於是把霍燁霖,架上孝道的枷鎖,放在烈火上炙烤。
任憑他是真金,也經不住來自生母施加的火煉。
如此離譜,難以想象的‘母愛’壓力下,霍燁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垂落在身側的大手,更加用力攥緊,手背上隱約可見條條青筋。
除此之外,他還想起,這已經不是母親第一次,提這樣無理的要求,並且在他明確拒絕後,用歇斯底里的姿態和手段給他施壓,脅迫他妥協。
那一次服軟,致使他沒能如期回到那個小村莊,和所愛之人履行婚約,還讓深愛他的女人,頂着未婚先孕的壓力,承受旁人的指指點點。
最後更是陰差陽錯,在多方阻攔下,一家三口,分離二十幾年,至今,那個十月懷胎,爲他生下女兒的女人都還下落不明。
面對這一結果,霍燁霖的心中不可能不後悔,卻也沒有辦法指責自己母親分毫。
所以從那以後,他轉換性子,習慣沉默,逆來順受。
這是他第二次反抗,果不其然再次重溫母親霸權主義,強權政治的模樣。
只這一次,他不會繼續重蹈覆轍。霍燁霖深吸口氣,仰起頭,雙眸閉了閉,正要出言反駁。
沒想旁邊的侄子比他更快。
“奶奶,你沒老糊塗吧?這可是涉嫌毒害席老先生的殺人犯,你真要保釋她我們也沒辦法,但讓我們認一個殺人犯當妹妹?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排行最小的霍硯棋不像其他幾個哥哥那麼沉穩,耐得住性子,第一個按捺不住,出聲打抱不平。
小小年紀,卻是思理清晰,一字一句,話糙理不糙地直指問題。
站在老太太旁邊的秦雅薇皺了皺眉頭,來之前,她想過很多霍燁霖可能會拒絕的理由。
不曾想除了霍燁霖外,還有這麼多的攔路虎。
索性她並不擔憂,終歸老太太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只要她不鬆口,對方便會極力幫她爭取。
不過……
秦雅薇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爭當出頭鳥的霍硯棋,眼底劃過幾許陰鬱。
毛都沒長齊的死小子,從她先前進霍家開始,便處處同她做對。逮到機會就給她使絆子。
平日更是各種仇視她,不給她好臉色看,活像她欠了他幾百萬一樣。
等着吧!
等她順利解決當前的困境,進到霍家,有得他好看的時候。
秦雅薇垂下眼簾,不懷好意地盤算着。
與此同時,霍老太太也如她所想的那樣,沉下臉,滿是不苟同地斥責最小的孫子:
“什麼殺人犯,都還沒定論的事情,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肯定?知不知道這樣對女孩子的名聲傷害有多大?”
不管文惠心是不是出於自願,在把柄被秦雅薇揪住的前提下,她只能順着秦雅薇的意思,不顧晚輩覺得她老糊塗了的揣度,極力維護秦雅薇,甚至還拿名聲說事。
只爲堵上反對人的嘴。
可惜……
她的兒子們或許顧念着一個孝字,不曾明目張膽駁斥過她的說辭,但是孫子卻不管這些。
堅持心中正義,面對惡勢力,更是不吐不快。
“你纔是開玩笑吧!證據齊全,都快移交法院開庭了,你還替她狡辯?”
霍硯棋熱血少年,年輕氣盛,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
其餘幾個比他年長的哥哥,儘管沒有出言應和,但那眼裏的意思,明顯卻是贊同的。
都覺得老太太的此等做法,糊塗之至,並且是在把霍家積攢百年的顏面,放在地上摩擦。
只這些,他們身爲晚輩,到底不好把話說得太過明白。
便由着最小的霍硯棋,無所顧忌地當他們的嘴替。
事實也證明,單是一個霍硯棋,就足夠把老太太氣得不輕了。
指着那個最小的不肖子孫,怒聲道:
“什麼狡辯,我說的都是事實!何況……”
文惠心顫顫巍巍,越講越覺氣不順,卻還是不改初衷,話鋒一轉,接着補充:
“就算事情真的和薇薇有關,那她也是身不由己,纔行之踏錯……”
話到最後,文惠心的聲音越來越小。大體是連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理由站不住腳。
當然,說這麼多,也不是她的本意,她的最終目的,不過是藉着自身長輩的威壓,讓子孫們都尊崇,順着她。
好達到自己說一不二的目的。
奈何……
霍硯棋愣是不肯配合,勾起脣角,滿懷不屑地嗤笑道:
“說得好聽,什麼叫身不由己?是有人拿槍指着她,還是有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心黑就是黑,拜託不要強行洗白了好嗎?”
意氣風發的少年之語,擲地有聲,鏗鏘有力,話裏話外,可以說是毫不客氣。
老太太自然是不依。
指着背脊挺直的少年霍硯棋,本該上了年紀有些渾濁的眼睛,此時卻是蒙上幾許猩紅。
半晌後,她抖動脣瓣,艱難地擠出一句:
“你、你這個不肖子,想要氣死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