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裏。
江暖棠心無旁騖地指示程林芳把手放在桌面上,給她號脈。
程林芳照做後,便開始看着她發呆。
時不時露出欲言又止地神態。
似乎靠近她又不敢,幾次擡手想碰她,最後還是放下。
大概是擔心嚇到她,程林芳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內心的想法。
但江暖棠還是察覺出來了。
主動出聲打破沉寂道:
“二夫人是有話和我說嗎?”
話是疑問句,江暖棠用的卻是肯定語氣。
畢竟……
她本就對外在事物,要敏感些。
加上程林芳的視線越來越明顯。
作爲當事人,饒是她想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都不行。
與其心中藏着疑惑,不如堂堂正正地問個清楚明白。
江暖棠的舉動簡單且乾脆。
小心思被戳穿,程林芳面上有些尷尬,藉着撩頭髮的動作,掩飾內心的不安,又靜默幾秒後,才略顯難爲情地開口道:
“抱歉,是我失態了。”
女人的動作優雅,可以看出她這些年養尊處優,並沒有喫過什麼生活的苦。
只這樣一個生活幸福的女人,頻頻對着自己欲言又止,又是什麼意思?
江暖棠想不明白,卻也沒有顯露出來。
垂眸抿脣,聲音淡淡地應了句:
“沒關係。”
話是這樣說,江暖棠卻一直在等着對方往下說。
果不其然,靜默沒多久,程林芳便開口了。
“江小姐是哪裏人?”
程林芳假借閒聊的語氣旁敲側擊,出口後卻問得小心翼翼。
似是擔心引來江暖棠的排斥抗拒。
江暖棠眸光一閃,卻也沒有隱瞞,落落大方地承認道:
“祖籍江城,少時跟着父親來的晉城。”
江城。
程林芳心驀地一重。
心中的懷疑又凝實了幾分,忙又追問:
“不知家中還有什麼人?父母又是做什麼的?”
一連問了兩個問題。
足見她對這事的重視。
卻不知,這樣的話語,勾起了江暖棠心中不美好的回憶。
只不知者勿怪,江暖棠也沒借此大做文章。
微微斂眉,語氣疏冷道:
“這些應該和二夫人沒有關係纔對。”
程林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確實有些冒犯。
問的問題亦不再妥當。
眼看着江暖棠已經冷下臉,抿緊脣瓣,明顯不願多加交談。
程林芳到底輕嘆了口氣,不再問詢。
但她的心中卻久久未能平靜,頓了頓,復又接着打開話匣子。
主動出言解釋道:
“抱歉,實在是江小姐長得太像我一個好友的女兒了。只是失散多年,一直沒有找到,所以我纔多問了幾句。想着如果情況對得上,你就是我好友女兒的話,或許我可以幫忙,從中牽線搭橋,讓你們母女相認……”
程林芳問得小心翼翼。
仔細觀察江暖棠的神色反應,想看她有沒有認親的想法。
對於她的試探,江暖棠面不改色,神情淡定地診脈。
隨後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找到穴位紮下去,仔細研磨了幾下後,才收回長針收進鍼灸包裏。
做完這一切後,江暖棠聲音自然地對着程林芳道:
“那恐怕要讓二夫人失望了,我的父母齊全,並不是誰失散多年的女兒!”
“是、是嗎?”程林芳的面上難掩失落。
垂落在膝蓋上的大掌微微收緊,神情亦有些恍惚。
就連剛剛纔被江暖棠扎過護心針的臉色,都控制不住地又白了幾分。
只她還是不死心,復又接着追問:
“不知道江小姐的父母,如何稱呼?”
“家父江恆運。我是他初戀女友的女兒。”
知道對方會去查。
江暖棠乾脆主動說清楚。
反正江家早就把她的身份,僞造得很好,沒有任何破綻。
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火苗,再次熄滅,程林芳喃喃自語道:
“原來是這樣!”
話落,程林芳又覺得興許是大人瞞着孩子也說不一定。
於是再次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裏?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上門拜訪下。”
這話並不算什麼壞話。
也只是個再正常不過的請求罷了。
至多就是太過於自來熟了,讓人倍感不適。
但那是對別人,於江暖棠來說。
這個請求可不僅僅是自來熟那麼簡單。
而是已經觸碰到了她身上最柔軟也最不容人碰觸的逆鱗。
所以程林芳的話音不過剛落,她的面色便冷下來。
琥珀色的眸光中淬滿寒意。
程林芳感覺到了,心中着急的同時,卻難抵焦灼。
雖覺得不妥,卻還是強人所難地解釋說:
“對不起,但這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程林芳試圖才用懷柔政策,話未說完,便聽到清冷簡短的三個字。
“他死了。”
簡潔明瞭的話語,卻難掩聲嗓中的沉痛。
反應過來的程林芳面色煞白,眼露愧疚:
“抱歉,我不知道……”
程林芳懊惱。
原想借此機會拉近關係,沒想最後沒搞好,反倒弄得一團糟。
江暖棠之所以答應給她診脈,不過是看她身體確實不好,又是邵家二夫人,孩子二叔婆的面子上,幫她看看。
結果這個女人卻頻頻想要從她這裏探查消息。
着實好生教人心煩。
沒聊幾句,江暖棠便本能地築起心牆。
防範程林芳的試探,對她的態度也徹底冷下來,語氣疏離道:
“沒關係。”
擔心對方不懂瞧人眼色,繼續沒臉沒皮。
江暖棠話鋒一轉,復又接着補充:
“還望二夫人別再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了,我是江家江恆運女兒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不信的話,二夫人大可派人去查。”
不卑不亢的話語,倒讓程林芳好不容易築起的懷疑之牆轟然倒塌。
可是……
不應該啊!
她相信自己的感覺,這就是……
那個人的女兒沒錯!
爲什麼她不肯承認,是不知情,還是打從心底怨他們……
“江……”
程林芳的心裏百感交集,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麼。
結果纔剛出了個聲,便被對方給打斷:
“施過針,現在二夫人的身體應該已無大礙。以後如果再有問題的話,讓邵小姐幫你調理下身體就可以了。”
江暖棠神情疏冷地說完,頓了下,復又接着補充:
“如果沒什麼事,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管對方反應。
江暖棠直接收拾好銀針,起身往外走。
“等……”
程林芳心急,想要出聲挽留。
奈何尋不到任何理由,只能眼睜睜看着江暖棠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