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堂穿着一身青色的襖袍，他身形頎長，面如冠玉，不足弱冠就已現風華。
大丫眼中帶着欣賞，但也沒有多看，只是點頭打過招呼後，她就放下了車簾。
冬日行路並不舒坦，張婆子到底上了年紀，路上顛簸久了再加上天冷，半個月後還是染上了風寒。
大丫衣不解帶的在她身邊伺候，馮玉堂知道後讓小廝送來了藥，馮家藥山都有好幾座，最不缺的就是藥材。
馮玉堂出遠門，馮玉嫺不放心，給他備了兩車的常用藥材，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因着張婆子感染風寒，車隊到了餘杭，郭昭下令休息幾天，等張婆子病養好後再出發。
一羣人住在了客棧，還好是過年，客棧裏都是空房，大丫從掌櫃那借來一隻藥罐，親自給張婆子熬藥。
馮玉堂從後院經過，聞到藥味他腳步微頓，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進來。
他手中拿着一棵人蔘，本以爲熬藥的是沈家的丫鬟，他直接把人蔘交給下人即可，沒想到後院裏的人是大丫。
“馮小郎君有事麼？”
大丫聞聲擡頭，見到面容清雋的馮玉堂出現在後院門口，她眼中閃過一抹疑問。
“我……”
馮玉堂有些侷促，他並沒有跟小娘子打交道的經驗，除了姐姐他連丫鬟都很少說話。
馮玉堂知道張婆子生病需要補身子，又不擅長跟長輩們打交道，所以纔想偷偷過來送藥材，別人他還能搪塞過去，但面前的是沈家的小娘子，馮玉堂臉皮發燙，握着人蔘的手攥了攥，開口道。
“我這有棵三十年的人蔘，沈娘子拿去給伯母補身子吧。”
他伸出手遞給大丫，低垂着眸子，耳根都泛着紅。
大丫本不想收，人蔘畢竟是貴重的藥材，但見馮玉堂這副拘謹的模樣，她心裏一軟，不忍看他爲難。
“那我替奶奶謝謝你了。”
別看兩人一般大，但馮玉堂輩分比她長，大丫謝完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她對身後的小丫鬟囑咐了一聲，小丫鬟就快步去她房中，取來一本書。
這書封面還是嶄新的，靠近能聞到筆墨的香氣。
“這是我手抄的宋先生詩選，送給你了。”
小娘子指節如蔥，纖細白嫩的手覆蓋在深藍色的書封上，襯得她手越發的白皙。
馮玉堂差點晃了眼，接過時指腹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心，他指尖燙的像着了火，一直燒到了心裏。
“多謝，我很喜歡。”
宋先生是前朝大儒，流傳作品本就不多，大丫手抄的這本還是沈宴清的珍藏，也只有沈家這樣有權勢背景的人家，才能蒐羅到這麼多的典藏。
馮玉堂看着封皮上清秀的字體，胸口一片滾燙。
“你喜歡就好。”
兩人站在這，語氣表情都很客氣。
大丫也不是個能說會道的，再加上男女大防，她也只是跟馮玉堂寒暄了兩句，就抿着脣等他離開。
空氣中瀰漫着一層尷尬的氣息，旁邊的小丫鬟都覺得氣氛凝滯，她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小丫鬟偷偷看了眼對面的男人，像是在思考他爲何還不離開，難道這樣俊俏的小郎君也是個登徒子嗎？
馮玉堂被她看的臉通紅，這纔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在後院待得太久，如果被外人撞到，定有損沈家娘子的名聲。
他慌慌張張做了個揖，臉色通紅。
“是玉堂失禮了，這就離開！”
“噗嗤！”
看着男人步履匆忙，左腳差點絆倒右腳，在門口踉蹌了一下，扶住門才穩住了身子。
顯然，馮玉堂並不如表面那麼平靜。
“這馮家小郎君臉皮真薄，不經逗。”
大丫心裏的惡趣味涌上來，也不知道這樣的人被逗弄狠了會是怎樣的，一定會紅着臉，眼睛水潤滿是怨念的望着她，讓人更想欺負吧。
大丫腦中都是他燙紅的耳根和溼潤的眸子，久久散不出去。
……
馮玉堂回了自己的房間，將手裏握了一路的書放到桌上。
因着用力，書皮有些褶皺，馮玉堂慌忙放到桌上用手撫平，他緊緊抿着脣，清冷的眉眼帶着幾分懊惱，心緒很亂，久久不能平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眼前總是浮現出沈娘子的笑容，讓他心亂了。
少年慕艾，馮小郎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情竇初開。
大丫用人蔘做了雞湯，小廚房裏傳來一陣清香。
她在女院讀書，自然是學過廚藝的，更別說她嬸嬸就是姜妙，大丫的廚藝更是出類拔萃。
人蔘雞湯不僅張婆子能喝，平常人喝也是大補，這是馮玉堂送來的人蔘，她將張婆子那份盛出來以後，又重新取了個碗，裝的滿滿的讓小丫鬟送去。
馮玉堂回來後就一直待在房中讀書，宋先生不愧是前朝大儒，他的詩讀完讓人受益匪淺，然而馮玉堂並沒有讀進去。
他的目光落在清秀的字體上，鼻息間還有墨香。
房中點着油燈，燈火在風吹中搖搖晃晃，投在窗戶上照出人影。
馮玉堂薄脣微抿，擡手將書拿起來，他微斂着眸子，將書湊到鼻子下面。
筆墨香氣更爲明顯，裏面還隱隱夾雜着一縷玫瑰香，像那小娘子身上的一般。
他垂着眼，神情有些陶醉，薄薄的耳根處倏地紅了。
“郎君，沈小娘子讓人送來了雞湯，說是謝謝您的人蔘。”
他的小廝馮安突然敲門進來，還在陶醉中的馮小郎君猛地回過神來，他像被抓包一樣嘭的把書甩出去，落在地上，臉也紅了個透。
來送雞湯的是大丫身邊的小丫鬟，名叫青菊，她見馮玉堂將自己主子送的書直接扔到地上，心裏很是不滿，本來還笑着的臉立馬板下來，手裏端着的雞湯突然不想送出去了。
馮玉堂也知道自己情緒過激了，他想解釋，但嘴脣囁嚅了片刻，還是說不出話來，只把臉憋的通紅。
“我……”
“馮小郎君趕緊趁熱喝了吧，別再辜負我家娘子的一片好心，哼！”
青菊將雞湯放到桌上，氣呼呼轉身走了。
馮玉堂這下是有話也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