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西南,雲川城內,將軍府。
“公主,少將軍派人來送您出城,此刻人已在門外了。”侍女急匆匆走入屋中,對四公主蕭雅說道。
“你去跟他說,我不會走……算了。”蕭雅說着又想起陸乘風的脾氣,這位少將軍下定了主意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她這次把人打發走,過會兒陸乘風還是要讓別的人來。
“我自己去同他說。”蕭雅起身往外走,沒等候在門前的侍衛開口說話,便率先說了這麼一句。
“公主,這……”侍衛有些爲難,“這是少將軍的吩咐,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請公主莫要爲難屬下。”
“本宮說了,會自行與少將軍商議。”
蕭雅在百花谷住的久了,每日種種花、看看書,與小侍女們一起上山找找藥材過尋常日子,時日久了,連‘本宮’這個自稱都快忘了。
這會兒見一個侍衛都敢拿陸乘風壓她,這才擺出了公主的架子來。
“是屬下失言。”侍衛低頭道:“公主請。”
蕭雅直接從他身側走了過去。
幾個侍女見狀,連忙跟在了她身後,小聲道:“少將軍此時派人送公主走,也是爲了公主的安危着想,反王曹展鵬的部下已經圍城多日,天天都在攻城……”
“只怕是雲川城就要保不住了,少將軍才急着要將公主送走!”
“那個反王可是早就放了話,他攻下西南之日,就是公主給他做……”
“怎麼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蕭雅回頭看了幾個小侍女一眼。
衆人頓時閉了嘴。
蕭雅在西南這麼久,自然知道那個反王曹展鵬早早就放了話要讓她做暖牀妾。
想來陸乘風也是因爲這個緣故纔要先把她送走。
這陸家父子率領陸家軍原本跟反王曹展鵬打了一年多,打得如火如荼,一直是勝多敗少,原本是勝利在望。
可誰知曹展鵬竟然撬動了陸家軍中極其重要的一員,提前得知了陸家這邊的部署,還提前設伏,險些在大戰中要了陸家父子的命。
那一戰後,陸家元氣大傷,陸家軍只能死守雲川城,已經月餘。
蕭雅與陸乘風本來只是契約夫妻,婚後陸乘風住軍營,她住在百花谷,連將軍府都很少來,先前一年都沒見面。
直到半月前,陸乘風中伏受傷,被愛駒馱到了百花谷,到了蕭雅種的花圃前……
她把人救下,送回了雲川城,陸夫人說如今城外不太平,讓她暫且住在將軍府裏,這才同住一個屋檐下。
只是同住將軍府,兩人也是不見面的。
今日陸乘風忽然派人來祕密送她出城,顯然是因爲城中糧草將絕,再打下去,必輸無疑。
蕭雅想到這裏,一張小臉都緊繃了起來。
她問了府中守衛,陸乘風正在前廳跟衆官員商議戰事,便直接去了前廳。
蕭雅邁步上臺階的時候,幾個官員正一臉愁容地走出來。
衆人看見她,連忙拱手行禮:“參見公主。”
“諸位免禮。”蕭雅朝他們微微頷首,繼續往裏走。
門前的侍衛朝裏頭那人通報,“少將軍,公主來了。”
蕭雅邁步入內時,廳中只有陸家父子二人在。
陸建章在大戰中傷到了腿,如今只能坐着。
陸乘風一身的傷都在藏在了盔甲下,除了整個清瘦了不少,別的倒是看不太出來。
此刻他恰好擡頭看來。
少將軍一看見四公主就眉頭緊皺,“公主怎麼來了這個?我派人送你出城,你爲何不走?”
“乘風!”陸建章一聽自家兒子說話的語氣就直犯愁,“你怎麼跟公主說話呢?”
陸乘風被父親說了一句,一時間沒出聲。
“公主莫怪。”陸建章見狀,連忙又朝蕭雅道:“乘風這小子就是個急脾氣,他派人將公主送出城去,也是爲了公主的安危着想。”
蕭雅聽完之後,問陸家父子:“出了城,就一定安全嗎?”
“這……”陸建章還真說不準。
陸乘風道:“我已經在城外安排好了車馬,公主出城後,想去北境還是回京城,全憑公主的心意。”
蕭雅聽他都安排好了,不由得開口問道:“在衆將士死守雲川城之際,你讓本宮獨自逃走?”
她沒等陸乘風回答,便再次開口道:“連月來,陸家軍死戰不降,死傷無數,城中的青壯年都自發參軍拼死頑抗,官員大戶誰都沒有想着棄城而逃,將士百姓上下一心,這纔將雲川城守到了今日。”
四公主說着,秀眉微蹙:“你現在要讓本宮暗中逃走,此事若傳揚出去,豈非要攪得城中人心大亂?”你這雲川城還要不要守了?
最後一句話有些重,蕭雅都沒問出口。
可光是前兩句,陸乘風已經被她問的啞口無言。
兩人雖然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但是基本沒怎麼說過話。
初見時,這位四公主早早備下了和離書,一番話爲國爲民說的讓人無地自容。
第二次見面,他身受重傷,被蕭雅救下,垂死之際聽見她在自己說話,其實都沒聽清,只聽見了一句“陸乘風,你別死啊。”
滿打滿算。
今日是第三次見。
曹展鵬重兵攻城,大禍將至,他有意送她離去,保她平安。
可這位四公主幾句話說下來,分明是覺着他多此一舉,大可不必。
甚至還有點嫌棄他不夠顧全大局。
陸乘風臉色發青,說不出話來。
給父子兩送湯藥過來的陸夫人見狀,連忙開口打圓場:“乘風你怎麼回事?爲娘跟你說了多少次,有事要跟公主好生商量,切不可自行做主,你怎麼總是惹公主生氣?”
陸乘風聞言頓時:“……”
陸夫人把湯藥放在桌子上,教訓過兒子,又朝蕭雅道:“乘風平日裏辦事挺穩妥的,只是每次遇到與公主有關的事都跟少根筋似的。再者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主千金之軀,本該以自身安危爲重。”
陸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能上陣殺敵的女將,後來嫁了陸建章才做了家中主母相夫教子,才學武功都不輸男兒,對蕭雅這個下嫁到西南來的公主是真疼愛。
就算先前她住在百花谷裏,陸夫人也常常出城來看她,自己來不了就讓下人送這送那,一年到頭從不間斷。
若非蕭雅與陸乘風只能做個契約夫妻,她倒是覺得有這樣一個婆婆也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