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聽到線人說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皇帝這傷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反正先前在行宮就是裝作危機不已的樣子,鬧了好大的陣仗,搞出一個要取至親之血入藥,結果鬧出了無爭不是真正的大殿下這事。
而且皇帝本來就不想不當場認下秦灼,所謂的吐血昏迷是爲了拖延也不奇怪,回了宮之後,肯定是要騰出點功夫想對策的。
秦灼這般想着。
謝無爭已經揮了揮手,讓來報消息的人退下。
來人悄然離去。
偌大書房裏,一時之間只剩下秦灼和無爭兩個人。
“阿灼。”謝無爭喊了她一聲,溫聲問道:“依你看,皇上究竟想做什麼?”
秦灼負手而立,面色淡淡道:“他大抵是還沒給當年好好的女兒換成了兒子的事想好由頭。”
畢竟皇帝是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
就算他說這事不是他做的,也沒人會信。
只不過,皇帝到底是皇帝,身在至高之位,怎麼可能承認自己做過這般令人不齒之事。
後面的話秦灼沒有說出口,謝無爭差不多也能猜到。
“雖說皇族密辛不可外傳,可昨日在北山行宮,有那麼多人在場,這消息早就已經不脛而走,加之你本就是京城裏的風雲人物……”謝無爭說着,微微一頓。
真不是他想在這種時候提這事。
而是自打秦灼來了京城,事是接二連三的起,回回都能給茶樓說書先生和寫摺子戲的書生們添新料。
如今在這京城裏,“秦灼”這個名字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凡是她的事,哪怕是她身邊婢女在哪個藥鋪買過黃連,都夠人談論好幾天的,這公主身份一經傳出,如今已是人盡皆知。
謝無爭道:“皇上就算不想認,也堵不住這天下悠悠衆口。”
秦灼其實不太想說皇帝想不想認這事。
其實她也不樂意。
不過是有那麼一個身份在,日後爭權便有了名目。
“他是不敢認。”秦灼嘴角揚起一抹冷弧,“晏傾有沒有跟你提過,前些時日、就給蕭婷蕭雅選伴讀的那一陣,有一天夜裏,我跟晏傾在謝淑妃的寢宮裏撞上了?”
謝無爭想了想,“你說的是……謝淑妃說母后是被皇帝所害之事?”
上次已經聽過是皇帝害了謝皇后之事,那時大驚,到現在提起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可他自己都剛剛死裏逃生,不信也得信了。
秦灼點頭,“嗯”了一聲。
她想起那夜在謝淑妃宮中,晏傾說事還沒查清楚,先不同她講。
到無爭這裏,倒是不瞞着。
她忍不住道:“晏傾跟你說的倒是不少。”
謝無爭聽到這話,不由得噎了一下。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
還是秦灼自個兒先反應過來,覺着自己忽然冒這麼一句挺怪的。
她當即又道:“當時我看那個謝淑妃瘋瘋癲癲的,說話也顛三倒四,如今結合其皇帝在行宮的所作所爲,卻覺着謝淑妃所言,八成是真的。”
謝無爭之前聽晏傾提過那天晚上的事。
謝淑妃瘋了好幾年,那天喊秦灼“姐姐”,他們只當是瘋話。
畢竟秦灼與謝皇后生的一點不像。
可如今仔細想想,或許是已經瘋了的謝淑妃看的不是秦灼的長相,而是她一身氣度隨了生母……
“若母后的死真的同皇上有關……”謝無爭皺眉,神色有些沉重道:“那皇帝更不會認你了。”
畢竟認回秦灼,就等於給一個想殺他的身份地位,他以後就更危險。
“這事由不得他。”秦灼道:“你方纔也說了,他堵不住這天下悠悠衆口,如今這樣拖延着,也不過就是沒有更好的辦法罷了。”
她冷冷一笑,“讓他拖,我看他能拖到幾時?”
謝無爭點頭,“我們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眼下皇帝那邊也是焦頭爛額。
若是他們逼得太緊,反倒容易被抓住錯處就反擊。
平平靜靜地等,且看皇帝下一步要做什麼。
秦灼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
她以前做事總是太急,如今要學着穩下來。
暫且不去想皇帝的事。
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無爭,“這樣說起來,那夜晏傾找謝淑妃,你是知情的?”
“事前不知,是事後孤雲告知與我的。”謝無爭想着這事也沒必要瞞着秦灼,索性就把話說清楚了,“孤雲的兄長——晏大公子是天啓十年的武狀元,曾受母后提攜之恩,四年前母后離世,不久之後晏大就被皇帝派去剿匪,死在了匪亂之中,晏家雙親想去爲兒子收斂屍骨,卻雙雙殞命……這事,你應當也知道一些。”
“我知道。”秦灼聲音極輕。
她與晏傾就是那時候開始分開的。
那時晏傾也才十五歲,兄長枉死,父母離世,姐姐又是遠嫁,只有她還陪着他。
晏傾說要去查清父母兄長究竟是因何而死,自此離開永安,遍行天下。
他們兩從小到大,十幾年青梅竹馬。
從形影不離,到一別數年。
秦灼從驕傲明媚的秦大小姐變成了杏花巷的落魄女。
與他再相見,卻已是反目成仇。
謝無爭說:“四年前的事,知情人大多都已經死的差不多了,孤雲查到了他兄長父母之死與母后逝世可能有關,所以纔去找謝淑妃。”
他把自己知道的,如數告訴了秦灼。
等兩人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
秦灼昨夜就沒睡,今兒心裏又琢磨了許多事,頭有些暈,便回屋補覺去了。
她躺在榻上,入睡之前還一直在想:
若是晏傾父母兄長的死都跟母后逝世有關,那麼多半就是皇帝的手筆。
如今她與晏傾都還沒什麼權利。
皇帝只要坐在那龍椅上一天,就還是皇帝。
她們還奈何不得。
母后的命,晏家人的死,只要皇帝不承認,那些真相永遠不能爲世人所知。
可就算是這樣。
也要沉住氣。
晏傾之前顯然也已經查到了不少舊事的真相,可他昨日在北山行宮時,卻一直站在人羣裏不出聲。
是因爲他知道,眼下還沒到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