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說話時一點也不盛氣凌人,反而語氣越來越溫柔。
但字字如刀,都紮在了楊倩菲的心頭上,一刀比一刀扎得更狠。
“你、你竟敢這樣羞辱我、我……”楊倩菲又急又氣,哭得直打嗝,不多時竟活活哭暈了過去。
楊家隨從連忙下馬去扶。
四周見此情景的衆人齊齊看向秦灼,俱是無言:“……”
蕭婷愣了片刻纔回過神來,同她道:“真該讓魏紫來看看你是怎麼對別人的。這樣她就知道你以前有多讓着她了。”
三公主說着還覺得挺可惜。
孫家到了孫魏紫這一輩,只得了她這一個姑娘,什麼堂哥表哥多得很,和孫家長輩一起嬌寵着孫魏紫,養得嬌氣了些,不會騎馬、也不會射箭的,反倒錯過了今日這齣好戲。
“同一個頭腦不清楚的小姑娘逞口舌之快有什麼好看的?”秦灼說着調轉馬頭,朝樹林深處飛馳而去。
風聲疏狂,吹起她衣袂飛揚。
少女策馬飛馳,嗓音朗朗,“狩獵場上,該用弓箭見真章!”
“等等本公主!”蕭婷也被她勾得想一試鋒芒,當即便笑着策馬追上去,“駕!”
山林深處也不知有沒有猛獸,一衆侍衛不敢掉以輕心,緊趕慢趕地跟在主子身後。
而後頭不遠處。
晏傾打馬立於松樹下,目光幽深地看着秦灼遠處的背影。
一旁同行的同僚打趣道:“晏大人家有美人如猛虎,箭法奇絕,口舌如刀,真叫人大開眼界啊!”
晏傾也不多言,只淡淡道:“她不是猛虎。”
那同僚聞言,愣了一下,而後滿臉詫異地看着晏傾,“你竟不否認自己同她是一家?”
晏傾沒應聲,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卻不自覺地把握着繮繩的手攏緊了。
那同僚也已經習慣了晏傾惜字如金,能有機會笑他一回已是不易,自然也不奢望這人能回話,他一揮馬鞭一邊往前去,一邊道:“皇上他們都已經跑遠了,咱們也快過去吧。”
平日能讓興文帝記住名字和臉熟也就那幾個心腹大臣和各部一把手,此番狩獵乃是年輕大臣、王孫公子露臉的好機會。
誰都想在皇帝面前留個好印象,以便以後仕途通達。
晏傾的同僚們也不例外,爲此抄近路走小道,誰知竟途中還能瞧見這麼一出好戲。
不過瞧了,也立馬拋到了腦後,一轉頭就立馬追獵物去了。
晏傾看了被隨從們扶走的楊倩菲一眼,喃喃自語一般道:“兵部尚書之女……兵部。”
“晏大人?”後面的侍衛跟了上來,見他停在原地遲遲未動,不由得上前詢問了一聲。
晏傾回過神來,朝他微微頷首,便策馬往前去了。
山林之中馬蹄飛踏,落葉紛紛。
到處箭羽亂飛,衆人爲了一舉爭先,都拿出了看家本領。
還有些藝高人膽大的,專門往無人處去,一心想着獵熊殺豹來拔頭籌。
秦灼就是其中一個。
她倒不挑,沿途有兔有獐子有雁,看到了就放箭,也有碰上和別人看上同一個獵物的時候。
但她手快,箭法又奇準,百發百中。
每每都讓對方落敗。
也有跟她紅臉要鬧起來的時候,而這時候,三公主就會適時上前來,扔給對方一句,“秦灼跟本公主是一道的,你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本公主過不去!”
這樣一來,也沒人敢同秦灼鬧。
那些人眼看着跟秦灼走一道就免不了空手而歸,見了她們這一行人就繞道走。
蕭婷還挺喜歡這霸王行徑的,秦灼射中獵物,或者搶先得了獵物把人氣走之後,她就在那鼓掌歡欣,高興得不得了。
蕭婷道:“本公主就知道選你當伴讀準沒錯!”
大興自建國以來,不知有過多少公主皇子,可饒是幾百年數下來,也沒有誰的伴讀能像秦灼一般給她漲臉。
只是這樣一來,三公主自己的弓箭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了,而且本來時刻準備着要替公主打獵物充數的侍衛們也沒了出手機會,愣是變成了跟在後頭撿獵物的小弟。
而且半個山林跑下來,她們身後跟着的隨從已經拖着一大串獵物,邊上也沒有旁人了。
偌大個林子,樹影重重。
風一起,葉落飄飛,林深處怪聲迴旋。
“我們今日也算滿載而歸了,前頭一個人都沒有,還是別過去了。”蕭婷轉頭同秦灼道:“折回去找父皇吧。”
秦灼這一路跑馬過來也算鬆了鬆筋骨,加上她也擔心無爭那邊,便點頭道:“行。”
蕭婷今日有了這麼多獵物,騎馬回去的時候都是昂首挺胸、笑意盈盈的。
秦灼見了,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小公主可愛。
她一向覺得,小姑娘嬌蠻任性都不是大錯處,只要心存善意,都是很討人喜歡的。
往回走了沒多久,便有侍衛策馬而來,到蕭婷跟前低聲說了句什麼。
秦灼在幾步開外沒怎麼聽清楚,只聽見了後半句,什麼“在往左一里處。”
她想着這小公主爭寵還挺花心思啊。
一邊跟着她追獵物,還一邊讓人盯着興文帝的去向。
“往左走。”蕭婷吩咐完侍衛們,又回頭喊秦灼“阿灼”。
秦灼笑道:“好,公主說往左走,我絕不往右。”
蕭婷被她逗笑了,“你怎麼隨時隨地都能貧嘴?”
“這怎麼能叫貧嘴?”秦灼一本正經道:“我說的是實話啊。”
三公主一路同她說說笑笑,策馬走了去左邊的山道。
走了大概半里多路,蕭婷看着不遠處那人,忽然勒住繮繩停下了。
“怎麼不走了?”秦灼順着三公主的目光看去,就看見了有個隨從牽着兩匹馬,病怏怏的花辭樹倚坐在松樹底下。
少年身披白狐裘,裏頭是青色交領長衫,顯得臉小得只有巴掌大,且眉眼間病氣纏繞,脣無血色,看着整個都清瘦文弱地不像話。
尤其此時,他還抱着一隻體態肥碩的野兔。
秦灼要不是見過他之前穿女裝跟顧長安互懟半天都不帶歇一會兒的,這會兒應該也跟三公主一般,怕他被那隻野兔一腳蹬死。
好在那隻兔子雖然又肥又大,膽子卻小得很,被花辭樹那麼抱着當貓擼,也不敢掙扎動彈。
別的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