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在去許佩辦公室的路上,努力地保持着微笑。
就像半大不小的時候去打針,那棉花球沾了酒精在屁股上擦來擦去的時候。
明明又癢又害怕。
但只要旁邊有人誇,男子漢勇敢。
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總會咬緊牙關微微昂起下巴,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
顯得很牛逼。
何斌大概就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如果這個時候認慫的話,那我何斌以後如何在機關立足?
只是笑容有點僵硬而已。
何斌行政辦公樓下的電梯口看到了勞資科的科長。
國企內兩個部門負責管員工。
一個叫組織人事,一個叫勞資。
組織人事管的幹部編。
勞資專管合同工,市場化用工,勞務派遣用工。
何斌笑眯眯的跟吳波打招呼,“吳科長!“
吳波看了他一眼,就連微微點頭的過程都給省略掉了。
這讓何斌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一點。
不斷的繃人中,抿嘴,吞口水,緩解緊張的壓力。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的門。
此時的黎元秋和許佩依舊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黎總,許總!“吳波先招呼加點頭,微微彎腰。
何斌的臉有點僵,就連張口的時候都顯得很生澀的樣子,“黎黎總,許總……“
黎元秋是背對着門口坐的,他甚至都沒回頭看何斌一眼,“吳波,你先到隔壁辦公室去坐一下,一會再過來。“
吳波退出辦公室的時候將辦公室的門給關上。
黎元秋這才半側着身子,看看何斌那張慌張的臉,上下打量了幾遍,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的味道。
何斌看到黎元秋這副表情的時候,他差不多就該知道麻煩大了。
何斌還偷偷瞅了瞅,辦公桌後面那個半低着頭頷首微笑的許佩。
辦公室當中的氣氛壓抑得,令何斌在吸氣時嗓子眼微微的顫抖。
這導致他吸氣的時候不敢吸的太猛。
如果深呼吸的話估計會全身發抖,被別人看出自己心虛,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
害怕和麪子,顯然是後者在何斌的心中比較重要。
要不然斌斌也不會將裝逼進行到底。
何斌想笑,可是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於是就只得裝憨。
雙目呆滯,表情凝固,上下嘴脣微微分開,在軟弱無助的左右看看兩位領導。
一副我很憨,你們把我叫到這個地方來幹什麼?我完全不知道的樣子。
小時候偷他媽的錢,用的就是這一招。
大一點的時候考試作弊被抓,還是用的這一招。
20多歲的人了,在領導面前還這麼搞……
說明這小子這些年沒什麼長進啊!
黎元秋當即就嘆了一口氣,“何斌啊!“
“你當初到我辦公室裏,說你表哥和許總在處對象。“(許總,這小子告的密。)
“我當時是不是告訴你這些話不好亂說的。“(我替你保着密,何斌這狗逼亂傳。)
何斌的臉皮子抽了一下,重重地點頭。
黎元秋又說,“然後你告訴我,你表哥不但跟許總在處對象,還和三司的調度林瑤也在處對象。“(許總,你出名了,你綠了,我們大家都知道了。)
何斌知道自己告密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但是當着當事人的面重新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一遍,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就像你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時候,非常牛逼的來一句,“我當着他的面也這麼說。“
當你一轉身,發現你口中的主角此刻就站在你的身後,你臉紅心跳冒冷汗,胳子窩裏面會不會一陣激癢?
何斌的脖子已經僵了。
他想小幅度的活動一下。
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他的手也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
他輕微的搓了搓手指,想將手背到身後,但是又沒勇氣做過大的動作。
黎元秋接着說,“然後你接着說,你表哥不但跟許總跟林瑤有關係,還跟外面那個叫什麼?叫什麼?“
黎元秋就像想不起來外面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一樣認真的看着何斌。
何斌嘴皮一抖,抖機靈般地一口接過去,“白文婧。“
連許佩看了都直搖頭,是傻逼沒錯了。
這就不得不說一下黎元秋人聰明,節奏好。
爲了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爲了將何斌又蠢又壞展現的淋漓盡致。
特地還在這個地方挖了個坑,讓何斌去踩。
何斌也配合,接包袱接得都不帶猶豫的。
分分鐘就把自己打小報告的事實告知許佩。
許佩全程注意力都在別的地方,但是聽到何斌這話,擡眼看了看他。
何斌屁股一緊,完了……
等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時,早特麼晚啦!
黎元秋嘆了一口氣,“我當時是不是跟你說注意團結這些話,我就當沒聽到過?“
黎元秋,說的是事實,但也只是字面上的事實和部分事實。
但是你也不能說,直接證明黎元秋故意引導。
黎元秋直接給何斌定性,“你說你大過年的還跑到機場去,給項董遞紙條。“
“你讓項董的臉面往哪兒放?“(許總,你在這裏多留一天,你後爹的臉就丟一天。)
“你讓許總如何自處?“(走吧,這裏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黎元秋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電話把隔壁的吳波叫了過來。
等到勞資科的吳波進了辦公室,黎元秋馬上就說,“我以爲停了你的車,你會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錯處。“
“你是變本加厲,那個嘴跟沒把門兒似的。“
“今天中午你在食堂,逢人便說,許總和王宇串通一氣把白薇的母親送進了精神病院。“
“你這是在侮辱我們的江原啊!“
“你這是在侮辱領導!“
“你這是在侮辱你自己。“
“既然你這麼喜歡真相,那你就去基層,好好聽一聽,看一看什麼是真相。“
“吳波,你給小何安排一下,今天就送下去吧,至於哪個單位,你看哪個單位合適,你來安排。“
何斌耳鳴了。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有點突然。
這是直接給他趕到基層去了?
如果還是去生產基地小車隊的話,又忙又累,還沒什麼油水,以後日子怎麼過?
吳波跟黎元秋和許佩打過招呼後帶着何斌出門。
何斌問,“吳科長,生產基地小車隊有什麼車是閒着的?”
“我不曉得啊……”
吳波和何斌對視,兩人的目光都有點憨。
何斌說,“我不是去基地小車隊?”
吳波擺擺手,“修保廠。”
何斌愣了愣,“修保廠有小車司機?”
吳波扭頭看着何斌,“有修車師傅!“
何斌:……
走廊很黑,一道追光打在何斌的身上,他呆如木雞,彷彿在與這個世界說再見……
不,是這個世界背棄了我……
這個世界沒有了何斌,一定是這個世界的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