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嘉卻輕聲道:“抱歉……不會有下次了。”
她認了。
是的,她就是特意妝扮了,用更好看的樣子,來“偶遇”那些年輕的書生。
就像京城裏許多貴女“偶遇”他一樣。
這種情形凌昭太熟悉,一眼就看破,那一瞬的驚怒無法形容。
凌昭凝住。
林嘉的頭垂得更深,纖細的脖頸雪白,看起來脆弱。
凌昭猛地擡高了視線,負手轉過身去。
過了片刻,他道:“跟我來。”
林邊到底空闊,若有人過來,還是會看到。
他大步向竹林走去,林嘉跟上,一直跟到了竹林裏面。一叢一叢的竹子密集着,遮住了外面的視線。
也遮住了陽光和溫暖,陰幽了起來。
凌昭轉過身,正面她,問:“出了什麼事?”
林嘉握着竹籃提手的那隻手緊了緊——事與願違,驚動了她最不想驚動的人,但事已至此,若不解釋清楚,單她剛纔的行爲,會令他怎樣想她?
想想便覺得呼吸都滯塞。
“三夫人……”她垂着頭,終於將她眼前的情況告訴了他,“想讓我與十二郎爲妾。我拒絕了,她們不肯放我離開凌府,也不許人幫我給府外的肖嬸子,就是肖霖的母親,帶話。”
“我原是想託她幫我說門親事的。”
“話帶不出去,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怎麼會沒有別的辦法呢。
凌昭此時最後悔的便是放桃子回家待嫁。
三房行事卑劣,將林嘉圍困在了凌府裏。
適逢桃子離開了,柿子與她不相合。
適逢一年中就那麼幾次的機會,年紀相當的青年、少年們踏入了凌府。
倘若桃子再晚走幾日,倘若今日或者昨日桃子還在,則林嘉面對抉擇的時候,會不會選另一條路走?
她一直都知道,她還有另一條路可走的,還有人可以求助。
但她沒有選擇他。
凌昭明白她想要做什麼——她想盲着眼爲自己撞一段姻緣出來,好離開凌府。
是的,她的“以後”,是需要一段正經的婚姻的。
那些凌昭在水榭睡不着的夜裏不願意去面對的“以後”,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幽微心思,在陰幽的竹林裏都漫騰了起來。
冰涼又無孔不入。
“今日入園的人魚龍混雜,良莠不齊。”他道,“你孤身一人,就不怕遇到什麼歹人,後悔莫及?”
林嘉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扒開竹籃中的鮮花,從下面拿出了一樣東西:“我帶了這個。”
她道:“先前有人走過,就一個人,我沒敢出來的。後來……剛纔的幾位,看着,看着不像壞人。”
一看便是陽光又跳脫的少年,心思還單純着,輕易不會在陽光下生出惡念。何況他們還結伴,安全性大大提高了。
一把剪刀。
凌昭沉默地望着她手裏的剪刀。
她是和他的妹妹們一樣在深宅內院裏長大的,幾沒見過外男。
她不是不怕,她怕的,所以她揣着一把剪刀出門,預備有危險的時候用以自保。
想到她這些天所受的煎熬,出門前下此決心的毅力,克服恐懼的勇氣。
凌昭覺得胸口發酸,喉頭髮澀。
是誰把纖弱的她逼到了這步境地?
是三房嗎?
不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