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道:“嗯,冬日裏不採那個,我等着下雪呢。”
三夫人覺得梅雪高潔,正合她的品格。
因此冬日裏,她要枝頭雪,而且非要開花的枝頭雪。
沁了梅香的枝頭雪,纔是雪中極品。
因此,等到下雪又花開的時候,林嘉會抱着罐子一趟一趟地去梅林,儘可能地多地給三夫人收集花雪。
杜姨娘還不能幫忙。因她是嫁過人的婦人,這等潔淨之物,三夫人只要像林嘉這樣的乾淨少女採集的。
也有丫鬟去採了討好她,三夫人卻不要。因那丫鬟生得不好看,稱不起這枝頭梅雪的品格。她就愛林嘉採的。
誰叫林嘉從小生一副玉雪模樣。
爲這個,林嘉看到下雪,肯定得去探看。她還沒送來枝頭雪,就說明梅花還沒開。
故而三夫人如此肯定。
所以等梅花開了,林嘉要忍着凍,冰天雪地裏爲三夫人做這等事。
雪沒下下來的時候,還沒太深感覺。待雪下來了,凌昭在戶外親身地感受到絲絲的冰涼,凍手的寒意,再聽三夫人那隱帶得意和炫耀的話語,周身的氣息便比這冰雪更冷。
四夫人與侄女們說笑,轉頭看了眼兒子,忽地怔住。
雖說她這兒子平時也是這種冰霜臉,可四夫人奇異地察覺到——他不高興了。
真怪。
四夫人忽然惴惴。
凌昭與她性子不同,他是十分在意給他父親守孝這件事的。
出了熱孝之後,有許多人慕探花郎之名送了拜帖求一見,他全都推了。
閉門謝客,整理他爹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他爹成天瞎寫八寫的,留了不少東西。
不過那些祕不能見人的,都在她手裏呢。收在了拔步牀頭的暗格裏。
原該給死鬼燒了的。
只她一時還捨不得。先留着,等她什麼時候快嚥氣蹬腿了,先搶着把那些東西燒了再蹬腿。
四夫人惴惴,是想着凌昭是不是因爲他被叫過來與婦人廝混所以不高興了?還在孝期呢。
她猶豫了一下,先起身告退。
四夫人不比三夫人已經守寡多年,早出了孝了。她纔是新孝。老夫人體諒:“去吧去吧,回去喝點熱乎的暖暖身子,別受涼了。”
四房母子倆一起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四夫人想起剛纔提到了梅林,勾起了回憶。
“梅林那邊有片空地,接着水的,你還記得不記得。”她問。
凌昭自丁憂,天天就在那裏晨練。他道:“記得。”
四夫人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有什麼想說的,猶豫了一下,又放棄了,長長嘆息一聲:“那是個好地方。”
凌昭腦子裏想的都是林嘉現在是不是頂着寒氣又去梅林探看了,一時沒想到四夫人怎麼回事。
兩人在岔路口分開,各回各的地方。
凌昭回到水榭,解了鶴氅,踏入燒着地龍的書房,看到書案上還沒整理完的先父手稿,忽地一怔。
他忽然明白剛纔路上四夫人在想什麼了。
冬雪,梅林,水邊。
天寒地凍,湖面結了薄冰。凌四爺在水邊冰釣。回眸看,梅花香雪間,四夫人裹着大紅羽緞織金的牡丹紋鶴氅,在空地上圍爐烹茶。
在過去,凌昭必定覺得過於安逸靡靡,無所建樹。
現在,凌昭將畫面裏的兩個人換了臉代入,腦海中竟閃過念頭——什麼神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