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驛站當差,看似清閒,實則是個苦差事。
尤其是驛站的驛長,雖名爲朝廷官吏,在吏部也有着詳細的登記造冊。
然而驛長一職,無品無銜。
就相當於朝廷的臨時工。
但就這麼個臨時工的位置,人們卻搶破了頭皮擠着要往裏進。
因爲再苦再累也就五年的任期,任期一滿,如果在該驛站管理期間未曾犯過錯誤,就有很大的概率,會被調任併成爲一名正式工。
就比方說善虎最早便是驛長出身。
對於有身份有背景的世家子弟,或二代而言,自然是看不上驛站這份低賤的工作。
但對於尋常百姓就完全不同了,除去恩科途徑,能夠爲驛站工作,哪怕只是給人倒夜壺的差事,那也是夢寐以求的絕好差事。
老馮頭的年齡可能還不到五十歲,而他在此任職已有三十多年。
也就是說,老馮頭不到二十隨,就獲得了其他人夢寐以求,能夠徹底改變命運的絕好差事。
按照常理,接下來他會更加積極的表現,爭取早一日獲得晉升的機會,然而他卻在此處,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這也太不合乎人之常理了。
試問哪一個臨時工,不想轉正成爲正式工。
但世事也並非絕對,也許老馮頭清心寡慾,對所謂的功名利祿並不感興趣,就愛幹臨時工也說不定呢。
簫秦也只能這麼去想,不然就解釋不通了。
回到問題的關鍵處,通過老馮頭的一番說辭,也可得知,白鶴段驛站也有三十多年,未得官方修繕。
歷任鄖詹州知府,就沒把這座驛站放在心上。
這也就造成了,如今形同一座荒棄破廟似的殘敗景象。
對於這個結論,簫秦完全能夠理解並接受。
旂龍國如今的官道現狀,除了貪還是貪。
朝堂上的那些大佬貪,朝堂之下的各個州府的知府大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姚啓年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麼。
一個知府能坐擁幾十畝的私人府邸,府邸中有近千人奴僕,就單說那千人奴僕,指望朝廷發下來的那點俸祿,怕是早就餓死沒了。
因此簫秦幾乎可以認定,朝廷應該會定期發放一筆專門用來修繕各段驛站的專項銀款。
只是這筆專項銀款從上至下,被貪官們耗掉一層層的羊毛,也許到了知府手中,已經所剩無幾。
即便只是蚊子腿的肉,到了知府手中,知府那也不能放過。
至於之後如何修繕驛站,某些知府或當地官,可能還會稍微做作樣子。
像白鶴段驛站這種情況,那就直接連樣子都不做了,壓根就沒打算重修。
簫秦估摸着,知府大人們也根本不怕此事捅到朝堂上,畢竟你一個連正式工都算不上的小小驛站長,還能翻天了不成。
對於如此情況,簫秦也只能暗暗嘆口氣。
越是經歷的多,越能深刻的感受到,旂龍國的病根不是一日兩日,早已病入膏肓。
在五大王朝中,經濟排在數一數二的旂龍王朝,能夠代表王朝門面的驛站,居然破舊的如同荒廟,如此事實,實在很難讓外人想象。
善虎又問:“老馮頭,照你所說,既然鄖詹府不管驛站,那驛站這三十多年是怎麼維持過來的?”
老馮頭搖頭:“倒也沒說不管,只要驛站還有人在,該發的俸祿還是會發,這些年我就拿着這些俸祿,把驛站修修補補……”
“然後婆娘來了之後,又種了些蔬菜瓜果什麼的,碰到縣城趕集也會拿去銷賣。”
“好在咱這個驛站位置偏,過路的官差大人也不會注意到,就算來了,看到是這麼個情況,大多數調頭就走了,去尋下一個情況好點的驛站。”
“所以驛站的支出情況其實並不多,靠我們老兩口也能勉強維持下去。”
“當說不說的。”善虎指着竹林方向:“前面那片竹林,是你故意種下的吧,就是爲了遮擋驛站,爲了儘可能不被人發現此處有驛站,這麼說沒錯吧。”
“大人您要這麼說,那可真是冤死老漢了。”老馮頭連連擺手:“那片竹林,老漢早就想砍掉了,可老漢沒那個本事啊。”
“請人砍那也得花大價錢,老漢實在是力不從心,無可奈何。”
簫秦沒說話,心裏面確實跟偏向善虎的說辭。
那片竹林非常茂密,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的,而且很有些年月。
況且就算老馮頭現在年紀大了,幹不動了,也沒錢請人來砍伐。
年輕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哪怕一天砍一顆,這麼多年,也不至於讓驛站被竹林擋的這麼嚴實吧。
但話又說回來了,就算是人老馮頭刻意這麼做的,又有什麼錯呢?
驛站和客棧不一樣,能在驛站休整的,基本都是過路官差。
官差們喫喝住,自然是不需要出錢的。
也就是說,白鶴段驛站越少被過路官差打擾,老馮頭的壓力就會越小。
說白了要不是因爲窮,被逼到一定程度,誰會這麼幹呢?
非但不能怪罪人家老馮頭,反而此人從某種程度上,十分令人欽佩。
守在這麼一個破地方,一守就是三十多年,無怨無悔的,甚至完全就把驛站當成了自己的家,將來很有可能還會老死在這個工作崗位上。
放在簫秦的前世,不給評一個感動大國的英雄事蹟,像話麼?
所以簫秦覺得,竹林不但不該被砍伐,還得繼續擴種。
這個驛站就不要在代表官方了,反正也沒人管,直接從官方名冊上抹除最好。
然後該發給老馮頭的薪水還不能少。
老馮頭願意,就讓人家老兩口住在這裏,安度晚年得了。
愛咋咋滴。
憑啥讓人老馮頭老兩口,既要替朝廷守在這苦地方,還得自己賣菜趕集,起早貪黑的掙錢來倒貼在驛站身上。
完了還得不到一句表揚的話。
提起來,哦,就那老馮頭啊,知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