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妄壓抑胸腔滔天的怒涌，陷入陰鬱的沉默，望着手中一摞摞足以將顧煙蘿驅逐出境，送上國際法庭的調查資料和證據，微微壓緊的瞳孔斂起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氣。
他冷靜的極致，心裏十分明白，即便真的按照老人的要求去做，恐怕這些落在他手上的把柄，也不可能真就那麼簡簡單單放過他們。
真的把沃頓抓回來，就能息事寧人，抹去這些檔案？
不，不可能的。
秦無妄太瞭解老人，他政績漂亮，一生在他人眼中，便是帝國億萬公民敬仰的老者，就像古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上皇，他的夢想是做偉人，絕不會讓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他乾淨的很，抹去檔案這種污點，他自然也不可能做。
老好人都被他當了，而他的煙煙，若有朝一日檔案被公佈，便只能淪爲萬人唾罵的對象。
想到懷有身孕的顧煙蘿，心口絲絲氾濫的微痛蔓延四肢百骸，如鯁在喉的胸悶壓抑感更是絞得秦無妄心情戾鬱。
只是，過多的情緒，並未露於言表。
“考慮的，如何？”未過多久，老人不怒自威的話音響起。
秦無妄不笑的時候，那張俊絕邪肆的臉龐，陰暗而森沉，可即便因爲可怕，見着他尊容的人也難以忽略他本身極美的俊相。
他收起手中檔案袋，幽幽站起身，“我還有的選嗎？”
老人十指交叉，抵在桌面，聳聳肩無言，自然是沒有。
“找回沃頓可以，但目前已知無任何手段能夠毀滅他，我需要權限，這件事我來做，不必打擾我老婆。”
“任務期間，你可以隨時出入帝國異能局，調派各絕密部門人手。”
也就是說，任務結束，秦無妄依舊和異能局無任何關係。
頂多就是個來救場的。
離開國闕臺時，秦無妄冷傲的屹立在99級臺階上，陰沉壓抑的深藍夜空星光黯淡，月色被陰雲籠罩，刺骨冰冷的寒風吹拂起他飄來的黑髮，秦無妄眉宇間瀰漫着濃郁的戾氣，俊美的輪廓被陰暗森寒籠罩，瞳孔無溫。
一到外面，他的手機便恢復了信號，不斷震動。
應該是方纔在辦公室密談，開啓了信號屏蔽器，所以他收不到任何電話、信息。
秦無妄從西裝褲口袋掏出手機，打開，驚覺滿屏都是顧寒爵、秦清、顧鴻鷹、顧承爵他們的電話還有信息，未接電話45通，未讀短信100+
他最先點開了顧鴻鷹的信息，定睛一看。
倒映在瞳孔中的字清晰而簡短。
煙煙出車禍了。
他瞳孔驟然壓緊縮起，心口凝窒，渾身的血液如倒灌般極速便冷。
修長的手指輕顫着按下蕭零的電話。
“爺？”
“來接我，國闕臺，直升機來。”
黑夜的寂靜和冰冷，陡然將獨自站在國闕臺外的秦無妄，拖入了無法釋放的壓抑悲傷中，他只能隱忍，不能外漏任何情緒被人察覺。
胸口壓抑的起起伏伏，深吸氣時，灌入肺葉的盡是冰冷的空氣。
迫切焦急想飛到顧煙蘿身邊的心急如焚，幾乎快把他胸口擠炸。
.
顧氏財閥私立醫院，貴賓區。
“沒事。”
“真沒事……”
“你有！”秦清憋着淚，紅着眼眶，美眸仰起望着天花板，纖纖玉手使勁給自己扇着風，試圖讓自己冷靜，吸了吸鼻子，“都這樣了還沒事呢？幹嘛自己開車？不知道自己懷着呢？你就是不懂事！逞能！”
顧煙蘿霧眉輕攏，眸光略愁的瞥向黑暗的窗外，“……”
她躺在病牀上，背倚着牀頭，換上了病號服，蓬鬆捲曲的墨發散在胸兩側，臉色略顯蒼白，手背插着留置針管，身上蓋着棉被，小腹高隆起。
“你也是！”秦清捂着嘴側轉過身，指着自己長子顧寒爵的鼻子，不分青紅皁白，“你和她打什麼電話？不知道她開車呢，非得刺激她！你沒有當大哥的樣子！”
顧寒爵坐在輪椅上，戴着斯文的金絲鏡框，似笑非笑，未顯露任何情緒，僅是願罵願訓，似完全不想和自己母親多辯，更沒解釋任何。
“妹妹太聰明，也的確是我有問題。”
顧寒爵慢條斯理和顧煙蘿對上眼，心底無奈失笑。
“媽，別生氣，血壓萬一高了呢？”
秦清捂住嘴，淚眼汪汪的，“你說我老嗎？”
“您大可不必曲解。”除非您自己覺得自己老了，那我也沒轍。
“電話是我打給他的，車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得，現在說什麼都沒意義，責怪誤傷更沒必要，反正我沒事。”
顧煙蘿語調淡漠，斂眸，眉宇間留有淡淡倦意，牀頭邊的加溼器噴灑出朦朧的水霧，讓顧煙蘿那張精緻的臉龐恍若如鏡花水月般蒙上了一層霧紗。
“可你……”
正當秦清開口之際。
秦無妄呼吸微喘，似奔跑了很久，焦急忙慌的闖入病房內，身後尾隨着蕭零。
“煙煙！”
秦無妄擠開圍在顧煙蘿病牀前的衆人，幾步來到她病牀邊，眼瞳幽黑深邃，偏偏灼亮驚人，透着無盡的擔憂。
下一刻，他在牀邊坐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顧煙蘿的手，傾過身，然後，手臂便緊緊裹住了顧煙蘿，將她擁入懷中。
秦無妄的手指冰冷，身上裹夾着凜冬的寒意，穿插在顧煙蘿發縫中。
瀰漫馨香的髮絲，讓他不願鬆手。
在國闕臺發生的一切，心底積壓的怒火和憤然不平，在見到顧煙蘿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對不起……”他低啞輕喃。
“我不該放任你自己回家，我該陪着你的。”
顧煙蘿任由秦無妄擁着，他刻意避開了她的肚子，小心而謹慎，卻又手臂發力，緊擁着。
看吧，她意料到了，他會自責，會怪自己。
顧煙蘿臉頰靜枕在秦無妄肩頭，眸光沉靜的凝着窗外漆黑的夜。
去國闕臺，被威脅了吧？她猜。
半晌，顧煙蘿單手回擁住秦無妄，靜靜的輕撫着他的背脊，平靜淡漠，“有點想你了。”
顧煙蘿極少說這種話。
所以每說一次，對秦無妄來說，都格外珍貴。
他的心，似都要跳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