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知道自個兒的身世見不得光，至少現在是不可以。儘管時間過去了幾年，但往事如昨日般歷歷在目，每每想起來時，還是錐心刺骨地疼。
再次搖搖頭，福生的眼角浮了薄薄一層的淚花。
“起來說話。”裴闕輕聲道，“有耐性是好事，可凡是都講究一個時機，若是眼下你不把握住，往後真甘願一輩子碌碌無爲？又或者，你回想到父母雙親時，真的可以坦然安生？”
頓了下後，裴闕收回停在福生身上的目光，“你自個兒的事，你自個拿主意，若是方纔我的問題能接受，那繼續眼下得事也可以。這天下有許許多多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要奮發圖強，知足常樂也是一門大學問。”
說完後，裴闕就認真喝起茶來。
福生靜靜地愣在原地好一會兒，他有過掙扎，也有過夜不能寐的時候。
可眼下呢？
眼下又是什麼想法？
福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跟在主子身邊快三年，個頭長了不少，爹孃臨終前的話也還在耳邊警醒。世人都想往高處走，可他的爹孃只要他保全自己。
少年思索的時候，不懂什麼時候握緊了拳頭，劍眉蹙在了一起，一抹愁容隱約顯露。
在福生思考的時候，裴闕的醬肘子送來了。
主僕倆一塊走出雅間，酒樓里人聲鼎沸，觥籌交錯間，偶爾有幾個停下目光看過來的，若是知道裴闕的，便會移開視線。不認識的，便會一直盯着看。
裴闕習慣了被注視，面不改色地出了酒樓。
馬車留在酒樓邊上，福生先去牽馬，裴闕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能等來福生後，便走了過去。
不曾想，會在這裏遇到熟人。
賽爾蘭看到福生時，就知道裴闕在附近，拉着福生說了兩句話，看到走來的裴闕，瞬間換上笑容，“裴大人好啊。”
裴闕微微頷首，表示禮貌，看向福生道，“快些回去。”
福生被賽爾蘭公主纏得頭疼，聽到主子的話，立即去牽馬，但因爲賽爾蘭公主擋在了馬的前面，他只好說借過，可賽爾蘭公主卻沒有要動的意思。
賽爾蘭是來晉朝和親的，可她運氣不太好，剛定了一位郡王家的嫡子，結果沒兩日，未婚夫在郊外收租時出了意外，摔下半山腰，死了。
還沒成親就死了未婚夫，到底有點晦氣，以至於她到這會都還沒找到新的和親人選。
關於賽爾蘭的事，裴闕是知道的，畢竟他們幾個輔佐大臣最近也在頭疼這件事。和親意味着兩國交好，總不能讓賽爾蘭回去，可那些宗室又不太願意娶。
裴闕看賽爾蘭棕色的瞳孔一直望着自個，有些不悅，“還請公主讓一步，我要回去了。”
“裴大人的身上好香啊。”賽爾蘭往前傾身，嗅了嗅，彷彿沒聽到裴闕說的話，“正好我餓了，裴大人可以請我喫飯嗎？”
塞外的姑娘，邀請男子喫飯時，一點害羞都沒有。
裴闕看賽爾蘭往前挪了一小步，立即往後退了一大步，冷漠道，“公主有小廝和隨從，用不着我來請。”轉頭看向福生，“咱們走路回去。”
福生誒了一聲，鬆開手中的繮繩，大步去追主子。
賽爾蘭看着裴闕遠去的背影，倒是沒生氣，笑着和邊上的丫鬟道，“這中原的男人真有意思，明明心裏覺得我好看，可偏偏要講究什麼非禮勿視。”
丫鬟皺眉接話，“其他男人倒是假假的，了這個裴大人，好像真沒什麼心思。”
“他有沒有心思都無所謂。”賽爾蘭到了京都後，才發現京都裏的男人多得像米一樣，死了一個前未婚夫，新的可要好好找，“除非他非要娶我當正室，不然我纔不會那麼麻煩招惹他。不過我真的很好奇，這個裴闕的夫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賽爾蘭來了京都後，有些日子了，同樣來和親的另一位公主已經嫁人，她不得不多參加一些宴會活動，好結交京都裏的貴婦人。出門多了，自然就聽到了許多事，其中裴家的祕聞聽得最多，好多人都在說裴闕的夫人，就是可惜她沒見過。
“應該是個大美人。”丫鬟道，“如果不美，又怎麼能讓叔叔搶侄兒的媳婦，又專寵一人呢。而且裴夫人還有喜了，裴大人還是沒納妾，昨兒咱們去許家宴席的時候，那些夫人嘴裏說着裴夫人善妒，但實際都是嫉妒，嫉妒自家相公都納妾。”
邊上的馬哼了兩聲，噴了鼻涕出來，賽爾蘭一邊往邊上躲，一邊道，“美人肯定是美人，就是想知道有多美，與我相比會如何？”
“總有機會見到的，公主要在京都生活一輩子，那裴夫人這會不出門，等孩子生了就會出門了。”丫鬟倒是不關心安芷有沒有主子漂亮，她更操心主子的婚事，“不過公主，既然你沒想着再嫁給裴大人，剛剛乾嘛非要挑逗他？”
賽爾蘭斜了丫鬟一眼，“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這叫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能嫁給裴闕的話，我可就比那個什麼……什麼破公主厲害多了。”
雖然是一同來的晉朝，但因爲賽爾蘭自個兒不順利，加上另一個和親公主比較順利，所以心裏就會拿來作比較，不願意去記另一個人的名字。
丫鬟聽主子生氣了，不敢再往下提，轉移話題道，“公主，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急什麼？沒看到裴闕的馬車還在嗎？”賽爾蘭冷笑下，翻身上了馬，她是塞北長大的公主，騎馬射箭不在話下，“你們也快點上來，我們得去還馬車呢？”
裴闕選擇走路回府，就是不想和賽爾蘭多糾纏，但他萬萬沒想到，賽爾蘭和晉朝的女子完全不同。
他前腳剛到裴府，賽爾蘭後腳就駕着馬車到了。
聽到馬車停下的響聲，裴闕剛跨進門檻的腳收了回來，轉身的時候，就看到賽爾蘭衝他燦爛一笑。
與此同時，辦事經過這裏的春蘭，正好聽到賽爾蘭嬌嬌地喊了一聲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