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霽心裏嘆了一聲。
“三哥,說實話,我這個人一向沒有什麼原則,只因爲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很多的東西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人做錯了事,初衷很可能是有難言之隱。有人一直行善,內心卻可能殘忍無比。”
“如果當初,林家的慘案真的和袁家有關係,或許你應該搞清楚前因後果,再做定奪。但林清殊並不無辜,這一場場的亂局都跟他少不了干係,將海晏盛事弄得渾濁不堪,他可是出了大力。”
慕容潯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只要林清殊現身,他們就有機會將他一網打盡。
屆時不管有多少無法抹滅的證據,兩個權勢滔天的王爺,總能將其摁滅在搖籃裏,不爲外人所知。
而知情的人,也可以統統讓他們閉嘴,以保袁家清白不損,長盛不衰。
可午夜夢迴的時候,每每想到這件事情,真的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慕容潯嘆了一聲:“霽兒,你且看林清殊如何安排吧。我總覺得,他不會一下子將所有的證據都拋出來,而是會慢慢放出線索。所以一開始,你的態度很重要。如果你從最初就偏私於我,林清殊必然不會上當。”
“我知道。”
從宸王府出來之後,徐元徑直去了密州,也就是林繆之前做官的地方。
果然如慕容霽所想的那樣,他並沒有和外人見面的跡象。
但林清殊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稍微往深了查,很多線索都能浮出水面。
徐元是當年是知情人,林繆爲何牽扯到貪腐一案,他心知肚明。
因此探查的時候,很快就能找到關鍵的路徑。
說到林繆涉嫌貪腐,其實跟先前的另一樁案子密不可分。
幾年前,林繆還是三江巡撫的時候,曾經審理過一件罪惡滔天的大案。
一個家族上上下下三十九口人被人滅門,轟動了整個密州。
那個時候,外界紛紛傳言,說真正的兇手是東亭銀莊的少東家。
只因被滅門的三十九口人,是那少東家的岳丈家。
偏偏小夫妻兩人自成親之後就爭吵不休,關係極爲不好。
小夫人性情潑辣,很是善妒。
少東家又偏偏喜歡流連煙柳,醉生夢死。
傳聞在小夫人一家滅門前兩日,她親自去某個煙柳之地將丈夫給揪出來,還狠狠羞辱了一衆煙花女子。
那少東家惱羞成怒,當衆嚷嚷着要休妻,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後來小夫人就一氣之下回了孃家,再後來不多久,就闔府被人殺光了。
縱觀前情,最有殺人動機的人,就是她的丈夫,那位東亭銀莊的少爺。
因爲殺人手法極其利落,判定爲江湖人所爲。
當地的百姓就聲稱,一定是東亭銀莊買兇殺人。
那位少東家對小夫人積怨已久,甚至遷怒到了整個親家,纔會一個人口都不留,殺了個乾淨。
茲事體大,這件事情一再往上呈送,最終案件遞交到了三江巡撫林繆的手上。
林繆第一時間將東亭銀莊控制住,捉拿了那位少東家,也曾嚴刑拷打,逼問其是否有買兇殺人的作爲。
那位少東家誓死不認,堅決說自己不是兇手。
林繆又一併找人去查探其他下落,最終確定了僱傭的殺人幫派,乃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紅水幫”。
之所以叫“紅水幫”,是因爲其殺人手法格外殘忍,
所到之處,往往都是血流成河。
“紅水”就是血河。
因東亭銀莊如何都不肯認罪,且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少東家就是兇手,林繆最終將人給放了出去。
此案就成了一大懸案。
可兇手沒抓到,最大的嫌疑人被放了,坊間非議不斷,有人暗戳戳地指出,林繆或許是被人收買了。
畢竟東亭銀莊最不缺少的就是銀子,若是爲了救自家少爺,花重金來息事寧人,也未嘗不可。
但坊間傳聞總是做不得真,也無人會在明面上對林繆有所抱怨。
直到之後不久,林繆和夫人同一日過生辰,邀請了不少同僚官員過府賀壽。
那天的壽宴極爲熱鬧,剛籌交錯,談笑不休。
可宴席進行到盡興的時候,幾個在院子裏嬉笑打鬧的孩童之中,有人不小心撞翻了擺放盆栽的花架。
整面盆栽都墜落到了地上,摔個粉碎。
盆栽摔碎了不打緊,打緊的是裏面的東西。
衆人聞聲湊過去看,就發現原本該裝着泥土的盆栽,裏面竟全部都是黃燦燦的金磚。
不止是一盆,每一盆都是如此。
林繆當時就面色劇變,嚇得魂不附體。
偏偏在場的官員中,就是督查的吏官,當衆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如何能坐視不理。
吏官當即讓人搜查了整個林府,竟是從林府搜出了數萬兩的黃金。
一個官員每年的俸祿纔多少錢,這些黃金加起來,林繆便是拿一輩子的俸祿也無法攢下。
何況林繆出身寒門,而非鐘鳴鼎食之家,所以不可能是繼承家業所得。
事情一下子就失控了。
壽宴還沒辦完,林繆就被人給捉拿下去。
吏官將此事緊急上報朝廷,朝廷便派人前去督辦,督辦的不是旁人,正是當時也在壽宴上,親眼目睹了那一切的袁家得意門生。
袁歸蘭。
袁歸蘭徹查了數月,據說是事事鉅細,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最終交給朝廷的結論是,他坐實了林繆的貪腐之罪。
因爲那些被搜出來的金子,上面都有東亭銀莊的印記,便可以追溯到其出處。
東亭銀莊少東家涉嫌殺人一案,幾乎是板上釘釘,但人最後還是被林繆給放了。
不爲其他,就是因爲林繆被東亭銀莊收買,纔會顛倒是非黑白,縱容了罪大惡極的兇手。
朝廷聽聞之後,豈能輕易放過林繆,便下令擇日將林繆處死,直接問斬。
林繆沒有等到斬首之際,就自行在獄中了斷了。
之後,林夫人跟着殉去,林清殊不是所蹤,兩個幼童,也不久喪命。
曾光耀一時的門楣,最終湮滅沉寂,成了一塊墳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