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乙離開，溫停淵一個人站在夜色中，沉靜如水的面上看不出情緒，只是揹負在身後握成了拳頭的手，泄露了他的一絲心事。
這一天還是來了。
從他決定放棄那個身份開始，他就知道，遲早有一天，他會面對眼下這樣的情況，生死不過一線。
只是那時候，他未曾想過，會有另一個人，與他休慼相關，與他綁定一生。
即便後來成婚之後，他想起這件事情，也一直覺得，自己或許能將她單獨撇開，能保全她。
可在一起的時日久了，他似乎漸漸地明白了什麼是感情，什麼是生死相隨。
他竟然真的放棄了原來的計劃，竟然真的帶她來了南方。
就這一次！
他在心裏暗暗地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
只要過了眼下這個坎，他就是完完全全的溫停淵，生死都是。
他一定會贏。
這一夜，註定是許多人的不眠之夜。
但不包括喬玉言。
直到外頭的晨曦透進來落在了眼皮上，喬玉言才從一夜無夢的深度睡眠中醒過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大約都無法想象自己竟然會在這麼一間簡陋的柴房裏睡得這般舒坦安心。
起牀隨意將自己上上下下整理了一番，喬玉言拉開門，就見香姐正從大門口回來，見着她醒了便笑道：“力哥出門去了，你不用緊張，可餓了？”
喬玉言這纔有機會好好打量一下她這個小院子。
着實是小院子，攏共不過三間屋子加一片廚房和這邊的一片柴房倉庫，院子裏挖了一口井，種了一畦菜，另一個角落裏晾了還在滴水的衣裳等物，都十分破舊，甚至還打了補丁。
菜畦的旁邊用麻繩圍了一塊地方，裏頭養了幾隻雞。
廚房的另一頭還有一架織機，香姐身上也沾了些白色的棉灰，顯然是一大早就起來勞作了。
就算是在前世，喬玉言也沒有過過這樣的苦日子，一時間心裏不由有些感慨。
不過她這會兒確實是有些肚子餓了，昨晚上本來就沒有喫多少，後來又忙活了大半夜。
香姐大約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道：“你既然剛巧到了我們家，就是有緣，不用這般客氣，來，喫早飯吧！”
喬玉言也就沒有再過多的客氣，學着香姐的樣子，在井裏打了水簡單地洗漱了一下，然後纔跟她一起去了廚房下。
桌上放着一隻小木盆，裏面煮着粥，只是粥裏頭還摻着許多葉子菜。
另外還有兩個已經發黃的饅頭，看得出來是存了好幾天的。
香姐給她盛了一碗粥，又將饅頭推給她，“喫吧！”
喬玉言何曾喫過這樣的饅頭，縱然這會兒餓極了，也有些下不了口，只端着那碗粥小口地啜飲着。
這粥裏頭沒有多少米，但是青菜混着一起煮，倒是別有一番香味兒。
“你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麼……就淪落到了這裏？”
喬玉言一驚，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便明白了香姐的意思。
昨晚天色昏暗，自然看不出來。
眼下站在這天光下，她身上穿的沈婧的衣服雖然十分樸素，可再樸素那也有限，沈婧也不可能去穿粗布衣裳，不過是普通沒有紋飾的素緞子罷了。
而這樣的衣裳，在香姐的眼裏看來，只怕過年都穿不上。
更不要說她這會兒洗淨了手臉，就身上的皮膚，一打眼就知道絕非普通勞作的人有的樣子。
喬玉言只好道：“家裏落魄了，後孃要把我嫁給外頭的富商做姨太太，我自己就跑了出來，所以才流落到了這裏。”
不過隨口一句話，就將自己的境遇解釋清楚了。
香姐頓時眼裏生出幾分同情，“怪不得，只是……”
她將喬玉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兩眼，“那你現在可要怎麼辦呢？你一個姑娘家，能去哪兒？”
“我是要去投奔我外祖母家的！誰知路上被人偷了盤纏，也就只能這樣慢慢地過去了。”
她說着話，將碗裏的稀粥一飲而盡，便站了起來，“香姐姐，實不相瞞，我這個樣子，着實有些不方便，我瞧着你與我身量差不多。
能不能請你找一身你的衣裳出來，我拿我身上的衣裳跟你換。”
說完又連忙道：“我這是舊衣裳，也請你拿你的舊衣裳跟我換就好了。”
香姐連忙站了起來，紅着臉擺手道：“這怎麼使得？你身上這衣裳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我那衣裳能值幾個錢，怎麼能……”
“不管在外頭值幾個錢，可眼下你那粗布的衣裳對我來說，才真正有價值，若你不換給我，我穿着這衣裳出去，反倒可能會惹麻煩。
昨晚上得你收留我一晚，又賜我飯喫，我心裏已經感激不盡了，看得出來，你的家境並不富裕，我總不能佔你的便宜，若是你真的覺得不妥當，多出來的部分就當是我付給你昨晚上的房費和今早上的飯錢。”
她言辭懇切，是真心所言，香姐也只好同意了。
喬玉言站在院子裏盛了水的木盆前，看着水裏的自己，終於滿意了。
她極力阻止香姐想要將她年節下才捨得穿的那一套換給她，轉而要了她日常穿的一套，肩上袖口都有補丁。
又要了一條麻線紡的髮帶，將一頭長髮結了一個大辮子置於身前，又將頭髮扯亂了些，香姐還貼心起給她整了點兒香灰撲在了臉上。
“姑娘的皮膚也太好了些，這一看瞧着多少有些不大像。”
然後又拿了只籃子，往裏頭放了幾個紅薯，“多少能頂點兒餓。”
喬玉言再三謝過，這才終於出了門。
這南康縣並不大，縣城的建設也非常一般。
喬玉言很快上了大街，但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都面黃肌瘦沒有什麼生機的樣子。
開在街道兩旁的鋪子，也顯得半死不活的樣子。
喬玉言對這個南康縣並不大熟悉，但是一般的縣衙門口，會有簡單的地圖，眼下的情況，她還是要儘快想辦法回江州，或者去洪都府。
隨口問了兩個路人，很快就找到了縣衙所在，但還沒有靠近，就見兩列衙差從裏頭呼啦啦地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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