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三人一組在通往機場的公路上巡邏。沿途主要路口停着警車以備應對突發事件。
這種陣勢只有在執行一級勤務時纔會採用,但今天凌晨並沒有領導人去機場,看來是要執行一起重大押送工作。
一輛滿載士兵的卡車駛來,跟在後面是八輛警車,最後面是兩輛奧迪汽車。
前二輛警車裏坐着臨時從武警部隊借來的人員,他們負責押送犯人的任務。
爲了保密和安全,這次行動並沒有讓溫華市有關方面介入。
第三輛警車裏押解的是王光華,第四輛警車裏押解的是周桂榮,第六輛警車裏押解的是朱立言,第七輛警車裏押解的是吳佳琪。每名犯人有三名幹警看押。
第八輛警車裏坐着方文傑和吳家銘。
警車後面第一輛奧迪車裏坐碰上張東峯和省紀委一名負責人,最後一輛奧迪車裏坐着國際刑警華夏中心局的邱長晨和另一名幹部。
“文傑,”吳家銘遞給坐在身邊的方文傑一支菸,“你就要登機了,這次去香江,一定要把黃勇志失蹤的真相查清楚,不允許無功而返。”
“吳局,保證完成任務。”
“文傑,要和邱長晨同志合作好,他處理涉外事務很有經驗。”
“吳局,您放心吧。在香江,我們合作愉快。”
車隊駛入某軍事機場,一架專機停在停機坪上。
警車直接開到飛機前停住。
王光華第一個被押下車,在左右兩名幹警的監護下登上弦梯,進了機艙。接下來是周桂榮、朱立言、吳家琪。
張東峯與省紀委負責人下車,看着犯人們被押上飛機。吳家銘與方文傑站在弦梯旁清點人數和驗明正身。
“方文傑,我該上機了,你也要去民航機場登機。我到那邊安排好就返回來,等你的消息。”吳家銘與方文傑緊緊握了握手,轉身走到張東峯身旁,“兩位領導還有什麼指示?”
張東峯說道:“老吳,這次更換羈押地點,一定要注意保密。絕不允許再發生遞紙條串供的事情。”
“領導,我記住了。”
“老吳,辛苦你了。”省紀委負責人壓低了聲音說道,“機上已經來取了隔離犯人的措施,但還是要注意安全。到達地點後,會有人配合你們的。這是名單。”
說完,他遞給吳家銘一張名單,“只有這四個人有權提審犯人。除了這四個人,任何人無論帶什麼樣的介紹信和口信,都不能提審。”
“是,堅決照辦。”
“好,你上飛機吧。”
吳家銘轉身登上弦梯。
軍用飛機關上艙門,轉彎進入跑道,滑行了一段後直上天空。
張東峯拉住方文傑的手說道:“方處,我就不去機場送你了。緝拿黃勇志非常重要,因爲盧雨行的日記本可能被他帶到了境外。邱長晨同志和你同行,我也就放心了。”
省紀委負責人與邱長晨一起走過來,說道:“方文傑,你們一定要把線索弄清楚,活要歸案、死要見屍。”
方文傑與邱長晨同乘一輛奧迪車,駛離軍事機場,朝民航機場開去。
兩個突然冒出來的小人物使原本不平靜的溫華市委更加不平靜。
一個是司空嘉,接替周桂榮擔任王志遠的專職祕書。
一個是安景同,接替黃勇志擔任市委辦公廳主任。
司空嘉三十二歲,戴金邊眼鏡,國內名牌大學畢業,原先一直在市委政策研究室工作。
安景同四十歲,在國外獲得博士學位,歸國後在市委機關內部刊物擔任副總編輯。
這二個人是王志遠提名,經市委組織部考覈,常委會集體討論通過任命。
司空嘉和安景同並肩走進王志遠辦公室的兩扇大門。王志遠寬大的手掌熱烈地與他們握手。
他甚至親自給兩位各斟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
“謝謝領導。”司空嘉頗有臨危受命的莊重感。
安景同正襟危坐,有一副軍人氣派,儘管他一天兵也沒當過。
“司空,”王志遠坐回到他的皮轉椅上,“這麼多年,一直讓你坐冷板凳。不過,事物總是有兩面,調研員雖然沒什麼權力,但你對信息的獲得要比我們強得多,這是一筆很可貴的財富。”
“小安,我最欣賞你一點,你知道是什麼?”
安景同困惑地搖搖頭。
“是你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勇氣。”
安景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司空,景同,當前,我市的重點是反腐敗,你們說說,腐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理論上要把它講明白,這是你們今後一個時期的任務。”
司空嘉明白這是王志遠的第一道考題,與溫華市一把手坐在這麼近的地方,他還是第一次,心裏不免有些緊張。
“安副總編的理論比我強,還是他先說吧。”
“以後就叫安主任。小安,你有何高見?“
安景同並不怯場,他的岳父同樣是一名高級幹部,爲此開始侃侃而談:“盧雨行、黃勇志、朱立言等等一批幹部之所以腐敗,除了他們自身的原因還有更重要的社會原因。改革開放是在爭議中進行的……”
王志遠不動聲色地聽着安景同的每一句話。這個年輕人慷慨陳詞、銳不可當,與他見慣了的滿嘴空話、套話的幹部完全不一樣。
他覺得選安景同當辦公廳主任這招棋是走對了。他猜出安景同的觀點肯定受到他的岳父、那個著名的理論家的影響。
在這個時候,自己提拔安景同也是對理論家暗送秋波,同時也能加強自己的法統地位,渡過眼下的危機。
況且,安景同是張東峯的天敵,張東峯在市委裏是出了名的改革派,讓安景同專門和張東峯發生衝突,打沒完沒了的理論仗,自己剛好坐收漁翁之利。
王志遠把目光轉向司空嘉。
司空嘉微微欠身,讓後背離開沙發,以顯示對上級的尊重:“領導,我感到當前最迫切的是在理論與實踐上與省委、高層保持一致。在這方面,我們不能再授人以柄,亡羊補牢、猶未爲晚。要變被動爲主動,才能渡過盧雨行自殺引起的危機。我的淺見僅供您參考。”
又是一個滑頭,但穩健可用。王志遠心想。
王志遠點了點頭,下了決心要把安景同這發炮彈裝上膛,開始反擊,“我就是用敢說實話的人在我身邊工作。安景同,新的工作不影響你的理論研究,我還能給你創造一些條件。”
“安景同,你立刻給我拉出一個計劃來。你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把這件大事給我抓好,文章要做得大、做得足,在市委機關報發社論。壓一壓歪風邪氣!”
召見結束後,王志遠把安景同留下來共進工作午餐。
市委機關小餐廳是市級領導幹部喫工作餐的地方,只有八張餐桌,周圍是皮沙發。王志遠從來不與祕書共進工作午餐,所以當他與安景同並肩而入時引來人們詫異的目光。
安景同作爲市委辦公廳主任,算是王志遠的大祕書。
安景同本來是落在王志遠身後兩步,進門時王志遠拉了他一把,並肩而入。這個細節立刻引起已在這裏等候的鐘向陽、李之升的注意。
李之升笑盈盈地迎過來說道:“王書記,請坐。”
王志遠冷漠地在椅子上坐下,淡然地說道:“安主任,你們以前不太熟悉吧。”
李之升主動握住安景同的手,說道:“久仰,市委的筆桿子。安主任,元公身體好嗎?”
被李之升稱爲“元公”的人,就是安景同的老丈人。
“謝謝,他老人家身體很好。”安景同對於李之升並不很熱情,覺得此人過於謅媚。
鍾向陽明顯瘦了,他甚至找不到如何與王志遠相處的感覺。
憑藉多年的政治經驗,他覺得王志遠重新工作可能只是迴光返照,但個人情誼及提攜之恩又不能不顧及,總不能落個背信棄義、趨炎附勢的小人名聲。
他與安景同過去雖然沒有什麼工作上的接觸,但知道此人有深厚的背景和資源,在王志遠風雨飄搖之際來當他的大祕書,他的老丈人不會不知道,這又意味着什麼?
是對王志遠的支持,還是摻沙子?仕途上有兩條路決定着一個人的命運與晉升。一是人脈,你是哪條線上的人;二是權力資源,你的權力是誰給的。
王志遠對待李之升的態度不同,主動拍着鍾向陽的肩膀說道:“老鍾,你氣色不太好,去看看醫生。”
“我還是那句話,我當一天一把手,你就當一天二把手。過去我怎麼信任你,今後還怎麼信任你。我不當這個一把手了,你另擇高枝、棄暗投明,也不遲。”
鍾向陽心裏驟然收緊,王志遠明顯對他發出了警告。他陪笑道:“王書記,一塊兒喫吧。”
“不了。”王志遠擺了擺手,“我跟安主任一塊喫。”
王志遠與安景同走到角落處坐下,他低聲說道:“小安,古人說,柱之將倒,扶之何益?你在這個時候給我當大祕書,說不定要當陪葬品!”
安景同根本沒有料到王志遠會這樣坦率,一反高級領導幹部韜光養晦的策略,坦誠地對下級說出心裏話,這使得安景同非常感動。
自己該如何對王志遠說?安景同猶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