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東縣人民醫院,鄭冠華和張東峯直接來到江東縣公安局辦公大樓,楊國波站在門口迎接。
上樓經過會議室門口,公安局大會議室裏坐滿了人,裏面熱烈的氣氛與兩人的心情非常不和諧。
鄭冠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裏面在開什麼會?”
楊國波迴應道:“政法委召開上一年度的政法系統表彰大會。”
鄭冠華明顯一愣,停下腳步問道:“由誰主持召開的政法系統表彰大會?”
楊國波看出了鄭冠華的不高興,但不得不回答:“政法委楊副書記。”
鄭冠華又看了看會議室一眼,會議室的大門關着,只能聽見聲,並不能看見裏面的情況,一邊上樓一邊詢問張東峯:“你知道這個表彰會嗎?”
張東峯搖了搖頭,這種會議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肯定不會知道。
鄭冠華有些生氣地說道:“政法系統屬於國家政權機關,必須堅持黨委的絕對領導,開這麼大的會議黨委居然不知道,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張東峯解釋道:“紀樂書記分管政法委工作,原先他定下的會議,可能覺得不好進行改變,就讓楊副書記主持了。”
鄭冠華沉着臉說道:“黨委的領導是集體領導,不向常委會彙報就召開政法系統表彰會,說得嚴重一點,這是非組織行爲,這樣的表彰是無效的。”
“再說,如果紀樂只是生病,楊成主持會議的問題不大,現在紀樂都死了,還有心思召開表彰大會?”
“縣委在領導方面存在嚴重問題,我負有一定的領導責任,縣委班子成員有必要進行深刻的反思。”
鄭冠華把事情提到這樣的高度,說實話,張東峯一時間轉不過彎來,究竟鄭冠華想幹什麼?
要知道,這個會議肯定是比較早就定下了,如果因爲紀樂出事就不召開,那麼工作也太不嚴肅了,畢竟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工作。
不過,鄭冠華此時正在氣頭上,張東峯也不願意多說什麼。
公安局黨委委員來了五個,老局長吳德貴正在參加政法系統表彰會,說是等他發完言就上來。
鄭冠華十分生氣,對列席記錄的江東縣公安分局辦公室主任沈燃說:“你去告訴吳局長,他那麼喜歡發言,我就調他到老年大學去給老同志上課。”
沈燃嚇了一大跳,連忙起身去找吳局長。
沒有多久,吳德貴氣喘吁吁地跑到小會議室裏,直接找鄭冠華請罪:“鄭書記,我真不知道您和張部長到了局裏,多有得罪,請原諒。”
張東峯聽了,心裏有些感慨,鄭冠華爲什麼會變得如此霸道?
鄭冠華原先難看的臉色舒展了一些,不過,話不是說的很重:“吳局長,你眼裏還有我這個書記就好。”
吳德貴連忙說道:“鄭書記,在江東縣,您就是方向,您指向哪裏,我老吳領着大家衝向哪裏。”
鄭冠華還是語氣不好地說道:“揹着縣委開會,不是搞陰謀詭計是什麼?”
吳宏忠拍着胸脯說道:“鄭書記,沒有陰謀,如果有也是陽謀詭計。”
鄭冠華笑了笑。吳德貴真不愧在仕途混跡多年,幾句話就澆滅了鄭冠華胸中的火氣。
鄭冠華說道:“今天我和張部長來參加公安局黨委會,這次會議的議題有三個。”
“一是關於紀樂同志的案件,不,準確地說,應當是一個不幸的事件,對這個事件該怎麼處理,雖然已經請求上級調查,怎麼向社會通報情況由上級部門來決定。”
“我們也要有思想準備,這就涉及第二個問題——槍是怎麼出去的?公安局內部管理存在什麼漏洞,如果涉及什麼人違紀,就要堅決處理,不能等上級機關查出漏洞再處理幹部,這樣我們就會非常被動。”
“第三個問題,也是一個嚴肅的紀律問題。政法系統召開這麼大的一次會議,爲什麼沒人向縣委彙報?”
“我們要從這個異常情況中進行總結反思,這也說明,紀樂同志的問題爲什麼會出現,這不是一個單一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工作機制出了問題,我們的管理體制存在漏洞。”
“紀樂同志兩個舅子的三輪車先後被撞,你們的調查結論是簡單的事故,我看沒有那麼簡單。”
“紀樂同志的死表面上是自殺,但自殺的原因是什麼?這一點,我們內部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一定要把原因查個水落石出。”
“如果涉及恐嚇、威脅,不管是誰,不管後臺有多硬,背景有多大,都要繩之以法,讓那些躲在後面的人物,那些成員聞風喪膽。”
鄭冠華顯然情緒有些激動,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覺得有些暗示的話說得太露了,已經過頭了,需要修正自己的說法。
吳德貴大聲地說道:“江東縣在鄭書記的領導下,風清氣正,應該還沒有什麼成規模的團伙。”
鄭冠華點了點頭,順勢說道:“我只是打一個比方,大家開會吧。”
既然鄭冠華事先定了調子,會議自然圍繞着這個調子進行。
大家都有在領導面前表現的想法,發言十分踊躍。
鄭冠華髮現楊國波心事重重,一直沒有發言,便特別點將:“楊局長,請說說你的想法。”
楊國波笑道:“鄭書記,我同意同志們的想法,我沒有更多新的東西,堅決按領導的指示辦。”
坐上車離開公安局後,鄭冠華吩咐張東峯:“楊國波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你叫他到我的辦公室來,我有特別的任務分配給他。”
張東峯邊打電話邊下意識地問道“什麼特別的任務?”
鄭冠華卻沒有進行解釋。
兩人一起走進書記辦公室,鄭冠華關上門,從抽屜裏抽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丟到桌面上,說道:“就是這個東西,像紀樂這麼愛面子的人,難道還有臉活着?”.七
張東峯問道:“讓楊國波來調查這份東西的來歷?”
鄭冠華坐在老闆椅上,語氣凝重地說道:“這應該是有預謀的行動。當然,只有弱智的人才會中這樣的陷阱,把局面弄得這麼糟糕。”
“這種東西傳揚開去,讓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傳來傳去,會極大影響我們的領導幹部的形象。現在不進行追查,以後就會輪到我們頭上。”
“組織部好好查一查,看看是哪些人蔘加了政法系統表彰大會,哪些人受到表彰,寫一個報告,提交縣委常委討論,組織一個考覈班子,對政法系統的這些幹部進行全面考覈,該免職的免職、該輪崗的輪崗,絕不容許非組織行爲存在,絕不容許第二縣委存在。”
對於這個問題,張東峯心存不同意見,認爲鄭冠華完全是小題大做。
如果張東峯這樣做了,事必會造成政法系統工作人員和領導幹部思想混亂。
不過,現在不是他拿意見的時候,輪不到他發言定性,只能先把任務接下來,慢慢地拖着。
第二天晚上,常委會召開專題會議,針對紀樂自殺事件在社會上引起的混亂,研究應對策略。
會議確定由公安局和宣傳部門組成專門的領導小組,接待各方媒體的採訪。只是讓讓張東峯覺得奇怪的是,鄭冠華的口風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公安局提出調查、研究的事項,在常委會上隻字不提。
書記不提,別人自然也不好再提出來。
三天後,哀樂繞着靈堂,如泣如訴。
江東縣各界人士把靈堂當作演出的大好舞臺,陸續登場。
不管是與紀樂友善、還是與紀樂有怨仇的都把思想掩藏起來。
走進靈堂時,臉上稍稍掛着一點悲憐的情懷,等到遇到了友善的人,握手寒暄的時候,有關紀樂的死引起的一點悲傷,被現實的人情冷暖抹得乾乾淨淨。
懷着悼念死者目的出現在舞臺上,而一旦進入角色,儘管舞臺不同,人們仍然是平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的表演,在靈堂裏聚集爲角色不同、大小不等的羣體。
張東峯在最大的羣體中發現了鄭冠華的影子,立刻靠上前去。
鄭冠華正在和鄰縣前來悼念紀樂的領導聊天,看到張東峯走近,立刻把他拉到一邊,不安地說道:“省委副祕書長、政研室主任是老紀在部隊的戰友,要來悼念老紀。”
鄭冠華擔心上面的人追究紀樂的死因,這樣會把事情的局面弄得十分複雜。張東峯心頭有了主意,但故意裝作驚訝的樣子:“這是應該的啊。”
鄭冠華臉色有些難看:“悼念死者,這是禮儀,市委祕書長和組織部的明天也下來,萬一詳細地追究起死因,事情就變得複雜了。即使我們的解釋在面上說得過去,也會在上面領導心裏留下一個陰影。”
張東峯二手一攤,故作輕鬆地說道:“書記多慮了,公安局屍檢報告說明了一切問題。紀樂要自殺,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鄭冠華還是不放心地問道:“雖說紀樂的家屬同意了這份屍檢報告,不過,就怕萬一,萬一他們在省、市領導這裏鬧起來,怎麼辦?”
張東峯提了一個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