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朝廷寫奏摺，申請這個機會，不是腦袋被門擠了，是這個機會真的很難得！”
縣令說道：“這兩年朝廷減免賦稅，又掃清土匪，加上以工代賑，大夥兒家裏的糧食都喫不完了吧？放在家裏是不是容易潮了黴了，還容易生蟲？”
臺下的百姓沒有回答，也算是一種默認。
這個時代百姓保存糧食的手段有限，大多都是堆放在屋子裏，然後用蘆葦編制而成的草蓆圍起來。
這種保存手段密封性很差，非常容易生蟲，加上雲澤縣靠山靠水，氣候潮溼，地面也很容易返潮導致糧食發黴，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弄出來曬一下。
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糧食黴掉了。
此時的百姓才過上喫飽的日子沒幾天，絕大部分百姓不捨得浪費糧食，就算糧食黴掉了，也會和好糧食摻在一起煮飯，導致食物中毒事件頻繁發生。
“現在朝廷遇到了困難，大家與其把糧食放在家裏發黴生蟲，不如把糧食借給錢莊，什麼時候你家裏的糧食喫完了，你拿着借據去錢莊就能取糧！”
縣令說道：“這樣一來，等於錢莊替你保存了糧食，而且還給你算利息，這種好事上哪兒找去？”
不少百姓聽完，都露出思索之色。
金川商會和錢莊，在每個縣都至少建立了一個倉庫，其中就有專門來存放糧食的地方。
當初修建糧倉也是以工代賑的項目，不少百姓參與了修建工作。
那座糧倉外邊是磚頭壘成的，裏邊刷了一層水泥，老鼠蟲子根本咬不動。
房頂也不光有瓦片，而是水泥一體澆築而成，然後在水泥上又鋪了一層瓦片，這樣就算瓦片漏水，雨水也不會漏進糧倉中。
每年當地收來的賦稅，都會暫時存放在糧倉，然後由轉運司根據需要，調往不同地區。
縣令剛纔說的確實有道理，如果把糧食借給錢莊，等於是錢莊幫他們保存了糧食，不光省去了經常曬糧的煩惱，而且再也不用擔心喫發黴的糧食了。
最重要的是，把糧食借給錢莊還有利息。
雖然利息不是很多，但是在以前，都是老百姓找地主借糧，然後被驢打滾的利息弄得家破人亡，從來沒有人能從官府手中拿到過利息。
但是這一切都建立在錢莊能夠兌付諾言的前提下。
臺子下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有個聲音高聲問道：“縣令老爺，您說得怪好，要是錢莊收了糧食，然後拿着我們的糧食跑了怎麼辦？”
聲音落下，周圍一下子變得落針可聞。
百姓雖然都這麼想，但是這種想法是不信任錢莊，不信任朝廷，放在以前可以按上殺頭的罪名，誰敢亂說？
不少百姓都循聲看向說話的人。
站在這個人周圍的百姓也紛紛散開，生怕被惦記上了。
一時間，這個穿着一身舊長衫的年輕人成了場下的焦點。
去年金鋒在金川建立師範學堂，號召川蜀的讀書人去學習，然後回來興辦學校，普及義務教育。
這個叫劉楚的年輕人就是師範學院第一批學生。
去年從金川回來後，劉楚就找到縣令，在西關找了一處舊祠堂，又想辦法弄來一些桌椅板凳，澤雲縣第一座小學就這麼開起來了。
百姓聽說在這裏上學不要錢，剛開始還不信，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念頭把孩子送過來，想着如果後邊要收錢，如果太貴的話，就不讓孩子來了。
可是現在一年快過去了，澤雲小學真的沒收過任何費用。
如今澤雲小學已經有一百多個學生，不光縣城的孩子，很多城外的百姓也把孩子送來讀書。
除此之外，劉楚還推薦了另外幾個志同道合的讀書人前往金川學習，幾個月前，這幾個朋友都從師範學院順利畢業，回到家鄉之後，在各自的村鎮也成立了學堂。
如今澤雲縣境內，不算縣城的澤雲小學，也有七座學堂了。
雖然依舊沒辦法覆蓋所有村鎮，但是也讓百姓的孩子有了一個讀書的地方。
劉楚能讀得起書，家裏的條件原本還不錯，但是爲了給小學添加桌椅板凳，把家裏能賣的東西差不多都賣了。
以前總是衣着光鮮的公子哥，現在衣服上都有了補丁了。
但是他的付出也有了很大收穫。
不僅擔任了本縣的教育司長，還獲得了當地百姓的尊重。
聽到劉楚當面質疑縣令，不少百姓都怕縣令記恨上他，紛紛幫着他說話。
“劉先生，你說什麼呢？”
“縣令大人，劉先生可能喝酒了，您別聽他胡說！”
誰知道劉楚竟然完全不買賬，高聲說道：“沒有喝酒，也沒有胡說，而是作爲一個老百姓內心真實的想法和擔憂，還請縣令大人解答！”
聽到劉楚這麼說，元采薇和朱玲瓏不由對視了一眼。
這兩年走南闖北，她們見到過太多明爭暗鬥了。
普通百姓覺得現在好像是劉楚在故意刁難縣令，但是兩人一眼就看出來，臺下那個年輕人八成是縣令提前安排好的托兒，就是來配合自己唱雙簧的。
果然，年輕人的話音剛落，縣長就一臉正色說道：“大家都是經常來聽報紙的，難道忘了嗎，金先生曾經說過，當政者不能迴避百姓的質疑，而是要傾聽百姓的聲音，解決百姓的問題！
劉先生現在做得就很好嘛！
糧食關係重大，大家心裏有質疑很正常嘛，有質疑就提出來就行了！我鄭建峯雖然沒有什麼大本事，卻絕不會因爲這種事情來打擊報復，這一點，歡迎所有鄉親的監督！”
其實這種保證就是大白話，完全認真不得，但是這個時代的百姓單純啊，聽到縣令這麼說，全都鬆了口氣。
縣令既然當衆這麼說了，肯定不會報復劉先生了。
同時擡頭看着縣令，等待他的回答。
“劉先生剛纔在擔心錢莊收了大家的糧食，然後卷着糧食跑了，對吧？”
縣令先是重複了一遍劉楚的問題，然後說道：“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你們的擔心全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