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嶽姑娘，給我說說江南現在的情況吧。”
金鋒低聲說道。
小嶽姑娘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金鋒的意思。
以金鋒如今的地位，每一個決定都可能影響到千千萬萬的人。
小嶽姑娘害怕自己的話影響到金鋒的判斷，搖頭說道：“先生，我一般都在郡城待着，就算出門也是去金川進貨，瞭解的內容有限。”
“沒事，咱們就是聊天，你看到什麼就說什麼好了。”金鋒鼓勵道。
“那我就說說我看到的吧。”
小嶽姑娘見金鋒堅持要聽，便點點頭，說起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
金鋒聽得非常仔細，越聽臉色越凝重。
問話之前，金鋒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從小嶽姑娘這裏聽到的消息，比金鋒預想得要糟糕得多。
自從楚王襄王吳王等人被誅殺之後，江南的官府就徹底亂套了，很多府兵、城池守備軍都成了官方的土匪，以各種名目收取苛捐雜稅，百姓不給就直接動手殺人。
但是他們光拿錢不幹活，找老百姓收稅一個比一個勤快，但是當有土匪去打劫百姓，他們又全都縮到城裏不露頭。
百姓從地主鄉紳那裏搶來一點糧食，又被府兵和土匪搶走了。
爲了活下去，很多地方的百姓，都是一個村一個村的去當土匪。
但是糧食不會憑空產生，村民當了土匪，也只能去搶劫其他村子。
惡性循環就這麼產生了。
最近這段時間，江南土匪數量激增。
長江沿岸因爲經常有鏢師剿匪震懾，情況稍微好一些，但是鏢師也不敢深入江南腹地，所以江南腹地的匪患極爲嚴重。
小嶽姑娘發現金鋒一臉凝重的不說話，也害怕自己說錯了話，求助地看向唐小北。
“小嶽嶽，你家裏人剛纔都被嚇住了吧，你回去陪陪他們吧。”
唐小北拍了拍小嶽姑娘的肩膀：“相公這邊有我呢！”
“那好吧，”小嶽姑娘又看了一眼金鋒，跟着唐小北離開房間。
到了門口，唐小北突然問道：“小嶽嶽，你怎麼知道我和相公在船上？”
她之前一直在船艙裏睡懶覺，剛剛被金鋒叫起來。
金鋒雖然起得早一些，但是也沒有往護欄那邊去，正常情況下，小嶽姑娘應該不知道他們在船上纔是。
可是剛纔求救的時候，她卻一口喊出了金鋒和唐小北。
這讓唐小北不得不懷疑。
這也是她不讓小嶽姑娘一家人上大船，而是繼續讓他們擠在快艇上的原因。
萬一這家人有問題，最多損失一艘快艇，而不會威脅到金鋒的安全。
不是唐小北多疑，而是敵人太狡詐了，爲了金鋒的安全，她不得不防着點。
“我看到了鐵錘大哥和小薇姑娘，猜到先生和夫人在，當時也是真的着急了，就試着喊了一下。”
小嶽姑娘解釋道：“小嶽打擾了先生和夫人，還請夫人贖罪！”
鐵錘是金鋒的親衛，小薇姑娘算是唐小北的助手之一，他們一般都和金鋒唐小北形影不離。
“沒事，你遇到了危險，找我們求救是對的。”
唐小北揉了揉小嶽姑娘的頭髮：“回去吧！”
小嶽姑娘衝着唐小北行了一禮，在鏢師的帶領下，向外走去。
唐小北還不放心，讓人把鐵錘和小薇叫過來，問道：“剛纔小嶽姑娘被追殺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我在甲板那邊看，”鐵錘回答道：“但是我跟小嶽姑娘不是很熟，沒有一下子認出來她。”
當初金鋒和唐小北買的女掌櫃太多了，鐵錘的主要工作重心又在都江堰和西川一帶，只是見過小嶽姑娘幾次，卻記不住。
“我是聽到動靜出來的，”小薇說道：“我認出了小嶽姑娘，但是剛準備去叫您，先生就派人去救她了。”
“我知道了，你們去忙吧！”
唐小北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兩人離開。
這個說法倒是和小嶽姑娘說的對上了。
船艙裏，金鋒此時一臉自責：“是我太想當然了啊！”
九公主殺掉那些藩王，金鋒心中雖然不喜，但是也沒有太當回事，覺得只要鏢師震懾到位，地主豪紳必然不敢過分盤剝百姓。
百姓只要撐一撐，撐到他平定川蜀，積攢到足夠的力量，很快就能天下太平。
現在金鋒才明白，他想得太理想化了。
江南的混亂並不是來自於地主鄉紳，而是來自於百姓！
“相公，你不要自責，你已經非常努力了，如今的局面不是你造成的。”
唐小北安慰道：“舞陽曾經說過，每次改朝換代都會動盪幾十年，百姓苦一苦，撐過去就好了！”
“說的簡單，是那麼好撐的嗎？”
金鋒不由想起前世網絡中一句被說爛的話：“時代的一粒沙塵，落到個人的頭上，都是一座大山！
就拿小嶽姑娘來說，要不是正好遇到了咱們，她們一家人恐怕就死在江邊了！”
“時代的一粒沙塵，落到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
唐小北低聲重複一遍金鋒話，若有所思。
是啊，對於個人來說，在時代洪流面前太弱小了。
小嶽姑娘家裏有錢有護衛，尚落到如此地步，那些沒有錢也沒有自保能力的百姓，該怎麼活呢？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路過的土匪順手殺了！
唐小北很想再勸勸金鋒，卻不知道怎麼勸。
這一刻，唐小北從金鋒臉上看到了一種無力感。
金鋒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充滿自信，哪怕在黃銅溝，面對數倍於己的精銳敵人，他也只有着急憤怒，以及對於戰友犧牲的悲傷，卻從來沒有絕望過，一直充滿鬥志。
這是唐小北第一次從金鋒臉上看到這種無力的表情。
接下來的半天，金鋒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不再編寫教材，也不再畫圖，更沒有去和唐小北潤娘鬧着玩，而是坐在船艙的窗戶下邊看着江面發呆。
一直就這麼做呆坐到中午，鐵錘過來報告：“先生，前邊就是碼頭了，豐年糧倉就在這座碼頭附近，涼哥也在這裏，船長讓我來請示先生，咱們是否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