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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時勢翻覆似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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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一、時勢翻覆似波瀾

    慕容欽忱前年十月在錢唐生下陳仲渝之後,第二年春末進京,她住在秦淮河畔陳宅的時候少,依母兄而居的時候多,徐邈赴冀州任職時她請徐邈帶信給夫君陳操之,表示想回河北鄴城,但陳操之回信讓她暫勿北上

    四月初,桓溫訃聞傳至建康,慕容欽忱得知陳操之也趕了回來,喜不自勝,日日盼着陳操之從姑孰來京,依她少女時的性情,早已騎着她的胭脂馬趕去姑孰見陳操之了,現在爲人母,耐性好了很多,一歲半大的小仲渝除了睡覺幾乎沒一刻安靜的,精力過剩,非常調皮,雖然僕婦婢女衆多,但小仲渝只纏他母親,慕容欽忱的耐性就是被兒子磨出來的,外祖母可足渾氏說小仲渝象鳳凰兒慕容衝,漢人俗語外甥象舅父,很有道理

    四月十九,慕容欽忱得知陳操之明日將至建康,次日一早,她就帶着婢僕扈從往新亭方向迎接夫君陳操之,一別近兩年,朝思暮想,這次夫君要是回鄴城,她是一定要跟去的

    在馬車裏,慕容欽忱教小仲渝說話,爹爹回來了,見到爹爹要作揖,爹爹抱時不能打爹爹小仲渝哪裏肯聽,攀着車窗笑嘻嘻看人物風景,忽然回身揪一下薩奴兒的細辮子

    至新亭大約是辰時三刻,來得早,此地空寂無人,慕容欽忱帶着小仲渝上到半山亭玩耍了一會,姑孰方向不見有人來,建康那邊倒是有很多車馬陸續來到,這都是來迎接會稽王司馬曜和冀州刺史陳操之的官員

    慕容欽忱不願和這些人在新亭一起等候,便命婢僕扈從再往老盛店方向前進,行出數裏,小仲渝看着騎馬的扈從也鬧着要騎大馬玩,慕容欽忱心中一動,便下了車,她慣常騎的那匹胭脂馬也跟在車後呢

    慕容欽忱騎上胭脂馬,小仲渝在邊上跳着腳叫:“騎馬馬,騎馬馬,抱,抱,孃親抱”

    薩奴兒將小仲渝抱起放在胭脂馬前鞍,慕容欽忱一手執繮,一手半抱着小仲渝,小仲渝已經興奮地叫着:“駕,駕”

    胭脂馬輕快地小跑起來,薩奴兒和十餘個陳氏私兵趕緊策馬跟上,聽得前面的小仲渝興奮地銳聲尖叫,象竹哨一般。

    又行出三、四里,來路出現了軍士和車馬,當先的軍士喝道:“閒雜人等,速速回避。”

    一名陳氏私兵上前道:“我等是冀州陳刺史家人,前來迎接陳刺史。”

    軍士還未答話,劉牢之縱馬上前,喝問:“何人攔道”

    薩奴兒一看是劉牢之,招呼道:“劉將軍,是我們,來接陳刺史的。”

    劉牢之見是慕容欽忱,趕緊抱拳施禮,說道:“陳刺史就在後邊”

    早有軍士去報信,片刻後,陳操之從長長的車馬隊列中越衆而出,奔至近前飛身下馬,見胭脂馬畔那個身材高挑的鮮卑女郎懷裏抱着一個孩兒怔立着,便叫聲:“欽欽”

    慕容欽忱乍見陳操之黑瘦的樣子,鼻子一酸,要掉眼淚,卻將小仲渝高高舉起,說道:“陳郎,這是仲渝,我爲你生的”

    慕容欽忱說話總是這麼直接而熱烈,陳操之笑意殷殷,伸手道:“仲渝,爹爹抱。”

    “夫君當心些,仲渝會亂打人。”慕容欽忱趕緊提醒。

    小仲渝愣愣地看着陳操之,難道是覺得似曾相識,被陳操之雙手插在腋下抱起,竟未伸手去打

    慕容欽忱見兒子難得這麼乖,甚是歡喜,說道:“仲渝,這是爹爹,叫爹爹”又對陳操之解釋道:“仲渝還小,頭髮有些黃,長大就好了,會和我一樣是黑髮。”

    五月的陽光下,小仲渝柔軟的細發泛着淡金色澤,雖然不象鳳凰兒慕容衝那般燦燦如黃金,但也明顯看得出有鮮卑和匈奴的血統,而且那眼眸與其母慕容欽忱一樣淺淺幽藍,襯着嬰兒的雪白肌膚,極是可愛。

    陳操之笑道:“黃毛小兒也很好。”又舉着兒子道:“仲渝,叫爹爹。”

    小仲渝終於想起要給陌生人一個巴掌,小手一動,就被慕容欽忱捉住,說道:“這是爹爹,不能打。”

    陳尚自鹹安五年八月父親陳鹹去世後,至今仍在錢唐服喪守孝,而陸葳蕤、謝道韞也是長住陳家塢,所以這秦淮畔的宅第就是慕容欽忱母子和婢僕住着,讓陳操之欣喜的是,他原先規劃的東南西北四園現在已建好了東園和南園,這東、南二園主要是住宅區,可容三、四百人居

    住,西園和北園是園林,陸葳蕤去年在建康,與婢僕一起動手種下了大量花木,還有些點清綴在花木中亭臺樓閣尚在建造

    狡兔三窟,一在錢唐,一在建康,還有一個在茫茫海上。

    四月二十二,皇帝司馬昱在太極殿東堂召見羣臣,共議如下大事:立儲、重修太極殿、高官任命以前政皆出桓溫,現在皇帝司馬昱終於可以當國作主一回了。

    司馬昱今年五十歲,因長年服散,近來身體也大不如前,最近兩年因爲忙於應付桓溫求九錫、求王爵,所以一直未立儲君,現在桓溫篡位的威脅已解除,繼承者桓衝並無野心,皇帝司馬昱要考慮立儲君了,司馬昱爲會稽王時,娶王述從妹爲妃,生世子道生,道生暴躁無行,以幽廢死,另外幾個兒子皆早夭,只有李妃生的司馬曜、司馬道子兄弟存活,司馬曜今年九歲,司馬道子六歲,王彪之、謝安等大臣皆雲會稽王司馬曜聰悟,可爲皇太子

    太極殿年久失修,羣鳥巢焉,不重修太極殿無以顯皇家威儀,但國庫空虛,難以挪出數千萬錢重建此大殿,謝安是主張重建太極殿的,王彪之反對,認爲這樣是大興土木、侵擾百姓,侍中王坦之建議,停止洛陽的宮室營建,先修太極殿,皇帝司馬昱對王坦之這個提議表示讚賞,司馬昱不願遷都洛陽,洛陽距氐秦的軍事重鎮潼關不過六百里,氐秦未滅,遷都洛陽必受威脅,那樣就要倚重軍隊將領,司馬昱不想受制於人,他要留在建康

    衆議未決,皇帝司馬昱便徵求陳操之的意見,陳操之雖然只是四品冀州刺史,並無參知政事的權力,在朝堂侍中、常侍面前是說不上話的,但皇帝司馬昱信任他,而且陳操之是平北將軍,都督冀、並、幽、平四州軍事,代表的河北四州的勢力,在遷都洛陽上當然有話語權

    陳操之心知皇帝不願遷都,氐秦未滅,遷都洛陽實在不適合,當初桓溫一意要遷都就是爲了好讓自己的軍隊完全控制京畿,爲其篡位掃平阻礙,陳操之贊同王坦之的提議,先修太極殿,再營建洛陽宮室,以建康爲南京、洛陽爲北京

    皇帝司馬昱對陳操之所言很滿意,重建太極殿之事遂定,一面傳詔司州刺史沈勁,停建洛陽宮室,只重修太廟和和陵寢。

    在高官任命上,加陳操之爲三品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陳操之原是四品平北將軍、持節,由平北將軍升爲前將軍,由持節升爲使持節,持節是平時可殺無官位的人,戰時可殺二千石以下官吏;使持節則是無論平日還是戰時皆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吏,而且有了開府儀同三司這一榮譽官銜,陳操之就可以開府選吏

    早在兩年前皇帝司馬昱就想委陳操之以重任,因忌憚桓溫所以不敢封賞委任,現在桓溫已故,桓氏雖說氣焰大挫,但猶據有荊襄、揚州、江州、幷州之地,桓衝雖不是大司馬,但都督九州軍事,龍亢桓氏依然是凌架於皇權之上的東晉第一大族,司馬昱必須扶植陳操之來牽制桓氏,而且最爲微妙的是,陳操之與桓氏和王謝大族都保持着良好的關係

    又以侍中王坦之爲中書令,中書省自郗超爲中書侍郎之後,一直未設中書令,都是中書侍郎超專權,朝中大事皆決於郗超,去年因爲桓溫封楚王之事,謝安與王坦之曾經一起去拜會郗超,郗超寓所求見者絡繹不絕,謝安和王坦之從中午等到傍晚猶未得見,王坦之要憤然離去,謝安勸道:“獨不能爲性命忍須臾耶”桓溫篡位對王謝來說是宗族性命攸關的事,所以謝安纔會這麼說

    現在桓溫去世,郗超地位頓時大不如前,王坦之爲中書令,就是剝奪了郗超掌管權要、頒佈政令之權。

    因桓溫去世,謝石得以升爲五兵尚書、琅琊王蘊升爲丹陽尹、太原王坦之爲中書令,王謝大族勢力得到擴張。

    當夜郗超來拜會陳操之,對高平郗氏的前景表示悲觀,郗超追隨桓溫多年,與王、謝世家矛盾不小,當初桓溫在世,不願郗愔居京口,暗削郗愔兵權,現在桓溫去世,高平郗氏的處境似乎更加艱難,反倒是錢唐陳氏這樣的後起的士族左右逢源

    陳操之雖與郗超私交甚篤,但也不能保住郗超的地位,只是道:“嘉賓兄居朝中不如意的話,不如外放,做州郡長吏更快意一些。”

    郗超一笑:“州刺史何敢望,有一太守足矣,我與王、謝不睦,恐太守亦不可得。”

    陳操之道:“嘉賓兄大才,何職不能勝任,若嘉賓兄不棄,就隨我去冀州如何”

    郗超雖然覺得以前都是他提攜陳操之,現在顛倒過來了,頗失顏面,但形勢如此,而且陳操之也是一個坦誠值得深交的人,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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