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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婚姻如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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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婚姻如戰場

    太極殿西堂,皇帝司馬昱與侍中謝安、吏部尚書陸納君臣三人呈品字形端坐,當值的殿中監陳尚離得稍遠,屏氣凝神,肅然靜聽,緊張得可以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高敞的朝堂也分外沉靜

    陳尚沒有想到十六弟的婚姻會出現這樣的轉機,他原擔心十六弟搏二兔不得一兔,未想謝安主動提出左右夫人之說,這就表示十六弟既能娶陳郡謝氏的娘子,也能娶吳郡陸氏的女郎,這真是曠古未有之事,娥皇女英那只是傳說,賈充的左右夫人也是離合聚散的特例,而十六弟若真能同時娶到這南北兩大門閥女郎爲妻,那麼錢唐陳氏的地位就將飈升,可以一躍而躋身大族行列,聯姻是提升家族地位的捷徑,在此之前,單與吳郡陸氏聯姻都是身爲陳氏族長的父親陳鹹渴盼而不敢多想的事,這兩年陸始的強硬態度也的確證明了次等士族與高門大族之間的鴻溝很難跨越,然而自十六弟出使歸來,短短兩月,建康風雲變幻,桓大司馬兩度提兵入都,廢帝、治盧竦案,五兵尚書陸始被貶爲庶人,堅冰乍破,十六弟與陸氏女郎之間的婚姻出現曙光,現今更有同時與兩大門閥聯姻的希望,這讓陳尚喜出望外,這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陳尚心越跳越快,等待朝堂上君臣三人共議的決斷

    謝安看了一眼殿角侍立的陳尚,除了陳尚,其他的宿衛和內侍都離得較遠,聽不到這裏的談話,謝安說道:“陛下,大司馬溫之幼弟江州刺史兼南中郎將桓衝有女年已十三,陛下不可不慮。”

    陸納正思索與陳郡謝氏一同嫁女給陳操之的利弊得失,忽聽謝安說起桓衝有女初長成,還說不可不慮,這實在稀奇,心念一轉,便即明白,桓溫三弟桓豁之女已許配給謝玄,以桓溫對陳操之的器重,憑藉聯姻關係籠絡住陳操之是顯而易見的手段,去年就有傳言南康公主有意把幼女許配給陳操之,託郗超試探陳操之心意,只是桓溫幼女才十一歲,陳操之得以婉拒,桓溫應該是還沒有想到其弟桓衝之女也長大了,若桓溫硬要把桓衝之女嫁給陳操之,那陳操之將是非常爲難

    皇帝司馬昱聽謝安這麼一說,立感危機,陳操之的婚姻不僅關係到謝、陸兩大家族,對他司馬皇室也是利益攸關,陳操之顯然不能娶司馬皇室的公主或郡主,因爲這樣陳操之將無法得到桓溫的信任,而陳操之若與龍亢桓氏聯姻,那就大勢去矣,皇帝司馬昱寄託在陳操之身上的一點希望都要破滅了,所以,他必須立即促成陳操之的婚姻,不能因爲謝氏與陸氏互不相讓致使拖延時日而讓回過神來的桓溫得利,婚姻亦如戰場,此時貴在神速

    皇帝司馬昱對陸納道:“陸尚書,陳操之雙娶對三吳陸氏有利無弊,此乃一榮俱榮之事,宜早不宜遲,你與陸尚書即上表請求賜婚,朕初踐帝位,威德不立,可懇請崇德太后出面賜婚。”

    陸納也知謝安說得有理,陳操之的婚姻影響甚廣,若桓溫逼迫陳操之娶桓衝之女,那就很不妙,而雙娶雖說有些委屈了葳蕤,但對吳郡陸氏的聲譽反而有利,簿閥、簿世和聯姻是判斷門第高下的三大準則,作爲三吳頂級門閥的陸氏與剛從寒門入士族的錢唐陳氏聯姻,對陸氏的族望是有一定損害的,這也是陸始堅決不肯讓陸葳蕤下嫁陳操之的原因,陸始對陳操之並沒有什麼私怨,而今陸始雖不再主管宗族事務,陸納卻也不能一意孤行,也必須遊說宗族長輩,要求得宗族長輩的大致認可他才能把葳蕤嫁給陳操之,而現在,有陳郡謝氏一起承擔壓力,錢唐陳氏的地位就將水漲船高,陸氏嫁女給陳操之就不是委屈下嫁,而是有識人之明,因爲世情如此,一件東西有人爭競那就是好東西,何況陳操之也的確有大聲望,而若得崇德太后賜婚,那麼他陸氏宗族的長輩也無話可說,葳蕤年過二十了,婚事的確不宜再拖

    陸納向皇帝司馬昱頓首道:“臣願依謝侍中之言,懇請陛下、太后爲臣女陸葳蕤賜婚陳操之。”

    謝安亦道:“懇請陛下、太后爲臣侄女謝道韞賜婚陳操之。”

    皇帝司馬昱喜道:“甚好,兩位這就各回衙署,草書上表吧。”

    陸納忽記起一事,道:“且慢,還有一事要請陛下聖裁。”

    司馬昱問:“陸尚書請說”

    陸納眼望謝安,說道:“謝侍中既說是左右夫人,那麼我女與

    令侄女,誰爲左誰爲右”

    謝安微微一笑,這事他早已想過,說道:“祖言兄欲左則左,欲右則右,我無有不從。”

    陸納聽謝安這麼說,微感慚愧,這樣謝安顯得雅量矜持,他陸納反倒是斤斤計較不夠灑脫超拔了,便向皇帝司馬昱道:“此事還請陛下裁斷。”

    皇帝司馬昱又爲難了,左右夫人雖然地位相等,但還是有一些尊卑之分的,謝安雖然說得淡然超然,但陳郡謝氏肯定是不甘心居吳郡陸氏之下的,司馬昱道:“兩漢尊右而卑左,故謂貶秩位爲左遷,居高位爲右職,然日月西移,天道尚左,本朝則文官尊左、武將尊右,左右夫人當依文官以左爲尊乎”

    謝安應了一聲:“陛下所言極是。”

    司馬昱問:“謝侍中侄女與陸尚書子孰長”

    謝安道:“臣侄女今年虛度二十有一。”話說出口,心裏一嘆,阿元都二十一歲了,別個女郎二十一歲都兒女繞膝了,這個陳操之耽誤人啊。

    陸納稟道:“臣女今年二十歲。”

    皇帝司馬昱躊躇難決,若依年齡來定,當以謝氏女爲左夫人,但陸氏女明顯與陳操之相戀在先,崇德太后也憐惜陸氏女,而若以陸氏女爲左,謝氏女年長反居卑位,謝安面子亦不好看,這實在讓優柔寡斷的皇帝司馬昱左右爲難。

    謝安方纔已經說過任憑陸納選擇左右,正因爲如此陸納反而不便選擇了,選左顯得沒雅量,選右自是不甘心,所以兩個人都默不作聲。

    皇帝司馬昱難以決斷,便道:“兩位各回衙署去,速速表奏呈上,左右夫人就由崇德太后決定吧。”

    謝安、陸納一齊躬身稱是,退出太極殿西堂。

    皇帝司馬昱坐在御牀上發笑,招手讓陳尚近前,問:“汝弟何在倒讓朕替他煩惱。”

    陳尚道:“稟陛下,臣弟操之早間說要去陸尚書府上拜訪,此時應在陸府,陛下要宣他進宮嗎”

    皇帝司馬昱搖頭道:“不必了,明日崇德太后會宣他與陸、謝二女覲見。”心裏道:“陳操之雙娶陸、謝二女的消息傳出,必定轟動建康城,桓溫又會如何反應”

    這些日子因爲盧竦入宮案桓溫提兵入都,陳操之甚是忙碌,來陸府探望一般都是傍晚,今日來得如此之早,陸夫人張文紈微感訝異,她剛給七個月大的小道輔餵乳,得到稟報,便命保母將小道輔抱走,她則整理裙裳,與陸葳蕤一起等待陳操之到來

    等了一會,還未見陳操之進百花草堂,陸夫人張文紈笑道:“陳操之今日似乎行路遲遲,葳蕤猜他有何難決之事”

    陸夫人張文紈這樣問不是無緣無故的,她對陳操之醫治謝道韞之病心有芥蒂,她倒不是巴不得謝道韞一命嗚呼,但人總有私心,謝道韞在陳操之的精心醫治下病情大有起色,坊間對謝道韞與陳操之的戀情也是越傳越烈,建康士庶都很好奇,不知陳操之將在陸氏女和謝氏女之間如何選擇,無論選擇哪一方,必定是一場風波,陳操之不是開罪陸氏就是開罪謝氏,對此,陸夫人張文紈也頗憂慮,她曾向夫君陸納建議儘快與陳操之議定婚事,但陸納卻說兄長陸始尚在都中,這樣就與陳操之議婚太駁兄長的面子,而且這事還得與族中長輩商議一下,如此急不可待反讓人笑話,說我陸氏女郎急着嫁陳操之,如此則風議不美

    陸葳蕤坐在小軒窗下,手裏握着的是陳操之寫的那捲日記,字裏行間都能讀出遠行在外的陳操之對她的思念,她追憶起彼時她亦思念陳操之,那種心靈契合的感覺讓她甜蜜至極,這時聽到繼母張文紈這麼問,便放下手中日記書冊,答道:“應是爲了謝家姐姐的事。”

    陸夫人張文紈驚奇地看了陸葳蕤一眼,既驚奇葳蕤的敏銳,也詫異其平靜,乃問:“葳蕤,你如何看待陳操之與謝家娘子的事”

    陸葳蕤含笑道:“孃親,那只是陳郎君與謝家娘子的事,我只管陳郎君與我的事。”

    陸夫人張文紈不大明白,這時聽得腳步聲響,有小婢報,陳郎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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