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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救畫(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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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救畫

    謝萬與陳操之在陸府門廳等候,謝萬踏着高齒木屐來回踱步,側頭看着陳操之,陳操之依舊是一貫的不急不躁、溫雅從容的樣子,謝萬心裏暗贊此子氣度非凡,除了門第寒微,其餘才貌品藻俱是上上之選,若真能成爲陸氏的佳婿,其仕途將是青雲直上,陸氏雖是三吳的頂級門閥,但與王、謝相比,其年輕一輩無甚傑出子弟,納陳操之爲婿,爲陸氏門戶計應該是利大於弊,可惜陸始固執,不明此變通之理,陸始不點頭,陳操之就不可能娶到陸氏女郎

    謝萬又想起自家的那個年已雙十的侄女,那也是一件頭疼事,女子才高眼界也高,簡直目中無人,北僑世家子弟竟沒有她看得上眼的,難道還要讓三吳大族子弟也來參加謝府每月一次的清談雅集南人北人極少通婚,陳郡謝氏可不想開這個頭。

    謝萬雖知陳操之玄辯無敵,昨日在司徒府更是才驚四座,但卻沒有把陳操之與謝道韞放在一處想,第一是因爲陳操之與陸氏女郎之事沸沸揚揚流傳了近三年,一提及陳操之的婚姻,立即就會想到陸氏女郎,這已成思維定勢;其次呢,謝萬從內心也是看不起寒門與次等士族的,他方纔事不關己地認爲陸始固執,有條有理地分析陸氏納陳操之爲婿的利弊,顯得識見不俗,但若是陳操之向他謝氏求親,只怕謝萬也會與陸始一般勃然大怒,一涉及到自己家族的利益,人是很難做公正客觀的,更何況自他兵敗壽春之後,陳郡謝氏一度面臨空前危機,三兄謝安石不得不出山,這兩年總算穩住了家族根基,目前正徐圖發展,此時若鬧出謝氏要與陳氏聯姻,只怕會讓家族聲譽大跌,在這一點上,渡江南來的陳郡謝氏還不如在三吳根深蒂固的陸氏,陸氏鬧出女郎要下嫁寒門的傳聞,兩年來對陸氏聲譽似乎並無多大影響,這固然是因爲陳操之的確傑出優秀,而雄踞江東兩百年的陸氏本身勢力強橫也是一個重要原因,這是東吳世家的優勢,即便是南渡第一大族琅琊王氏也是比不了的,所以謝萬根本沒把陳操之與其侄女謝道韞往一處想,認爲那完全不可能

    謝萬並不知其三嫂劉澹曾對謝道韞說過“生年不滿百,喜歡就要爭”的那番話,若是知道,定會嗤之以鼻,認爲那是婦人淺見,並強烈反對。

    對陳操之的欣賞,謝萬也是發自肺腑,並非虛僞作態,但前提是不要損及他謝氏的利益,所以說謝萬其實與陸始無異,比之溫和重情的陸納更重虛名。

    陸納自昨日大中正訪談後對陳操之原有的一些不滿消減了許多,他覺得陳操之是真心喜愛葳蕤的,並非是妄攀門第,想借陸氏上位,但這些事陸納也只是放在心裏想想,他沒有抗拒兄長和整個家族的勇氣,他不能把葳蕤下嫁陳操之,這是很無奈的事,此時聽說陳操之來訪,心道:“陳操之該不會是請謝萬來說情,想向葳蕤求婚的吧”

    一邊的張文紈見陸納皺眉不語,那管事還在等着吩咐呢,便道:“夫君,見見陳操之又何妨,就當作若無其事事,和以前在吳郡時一樣不就行了。”

    陸納點點頭,吩咐管事請謝、陳二人到正廳相見,他整了整衣冠,迎了出去,臨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正與女兒陸葳蕤清亮的眸子相對,那企盼的眼神讓陸納心絃微顫,足不停步,出書房門而去。

    陳操之見到陸納,就好比還在吳郡求學那時自由出入陸府一般,執後輩禮,口稱陸使君,彬彬有禮,無可挑剔。

    陸納很奇怪自己竟然對陳操之沒有半點怨氣,亦是一派長者的從容,問陳操之三年守孝之事、所讀何書、書法進境讓一邊的謝萬瞧得有些訝然,陸納的雅量着實讓人敬佩啊,喜怒不形於色,簡直勝過他三兄謝安石了。

    陸納聽說謝萬是來求覽桓伊贈笛圖的,便道:“此圖藏於我書房,謝常侍要賞看,便請去我書房陋室一觀。”叫過一名小僮,讓小僮先跑去書房讓張文紈與陸葳蕤回內院去。

    陳操之與謝萬來到陸納的前院書房,佈置一如吳郡陸府的那個書房,前年陸納入建康,別的都不帶,就是把他收藏的碑帖書畫裝了幾大車運來,公務閒暇,時時賞玩。

    陸納親自從沿壁一排書櫥中找出那軸絹本桓伊贈笛圖,轉過身來,卻見陳操之與謝萬正看書案上那幅蔣陵湖春曉圖,謝萬對着湖面留白出現的那一大滴墨污嘆息道:“好一幅佳作,奈何污損”

    陸納道:“是小女習作,不慎作廢,未及收起,讓謝常侍見笑了。”即命小僮將畫收起。

    陳操之止住道:“且慢。”對陸納道:“陸使君,容我再看看這幅畫。”

    陸納自不會拒絕,自展桓伊贈笛圖與謝萬觀賞。

    謝萬見陳操之凝神看那幅廢畫,便道:“操之與顧愷之同爲河東衛協弟子,也精於繪畫,莫非是想挽救此蔣陵湖春曉圖否”

    陳操之點頭道:“一幅佳作,就這樣廢了實在可惜,若陸使君允許,操之想嘗試着挽回。”

    謝萬笑道:“此雅事也,祖言兄豈會不允。”

    陸納便道:“操之隨意增改便是,反正是幅廢畫。”

    陳操之便跪坐在書案邊,先取了一支尋常畫筆,蘸上墨水,對着畫面略一端詳,兔起鶻落,在那點墨污附近又點上兩塊墨斑

    “咦”謝萬與陸納都感詫異,一塊墨污已難處理,現在又多了兩塊,這以留白法表現的湖面出現了三塊墨斑,很是刺眼

    謝萬也不急着欣賞桓伊贈笛圖了,負手立在陳操之身左,要看陳操之如何挽回此畫

    陳操之另取一支畫筆蘸了清水,在三塊墨斑上略事點染,讓墨斑顯得濃淡有層次,不只是漆黑一塊,然後從懸在筆架上的畫筆中選了一支小管紫毫筆,用衛協獨有的鐵錢勾勒法在最大的那塊墨斑上細心勾勒,彷彿亭臺樓閣模樣,再用硃紅、藤黃、花青三色調和,用小寫意點染法畫出奼紫嫣紅的隱隱花色和蒼翠的山景,把兩塊墨斑進行同樣處理,畫法各有不同,參差相映,饒有生趣

    只用了兩刻鐘,煙波浩

    渺的蔣陵湖出現了三座美麗的小島,居中那座最大,墨色濃淡間可見山勢嵯峨,亭臺樓閣掩映在綠樹繁花間,那些樹、那些花看不分明,只是顏色渲染,但一眼看過去,就讓人知道那是樹、那是花,意在筆先,氣韻生動;另兩座小島只見花樹隱約浮動,有虛無飄渺之感

    謝萬驚歎道:“操之真乃點石成金手,三處墨斑轉眼化作湖中三島,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陸納亦是大驚喜,陳操之總是讓人出乎意料、讓人歎爲觀止。

    謝萬歎賞不已,笑問:“蔣陵湖平添三島,敢問操之,三島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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