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小強是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纔拿到了豪雅襯衫的樣品啊。
氣得他馬上按照樣品箱裏留下的名片給蔣桂章打電話：“包裝！包裝啊，你個王八蛋，過來看看什麼叫做包裝，你氣死我了！”
成叔在旁邊喜不自禁的翻來翻去看：“質量還是可以的，海田襯衫廠的版型以前就比較新潮……”
多了餘舒凡在櫃檯裏幫忙，陸曦就心不在焉的老是伸頭看外面。
荊小強他們在等航空公司大衣，其他就要下午晚飯前後才能到了。
這個間隙，荊小強索性到附近找家複印店給做了A4紙的招聘廣告，回來貼到化妝品店兩邊立柱上。
陸曦就喜滋滋的看，還偷偷扯荊小強衣角。
眼裏分明寫着：“肘，跟我進屋……”
哪敢呀！
進了就出不來了。
溜回車上給陸媽媽打電話，副團長的勤務員說領導開表彰會去了，連她都知道恭喜荊小強同志爲團裏爭光！
荊小強只好說週日自己過去參加慰問演出。
還好做大衣這家就在市區，大半小時以後老闆就被司機帶進來：“厲害，這麼快就在這裏搞了個銷售點。”
荊小強對這年頭的服裝商們基本死心，上次拿下空姐服裝訂單那位也就是個定製工作服的檔次，連最早做泳裝最有魄力的寰亞老孔，也是把做品牌這部分都塞給荊小強想辦法。
國內差不多到二十年後，差不多都是下一代人當起服裝商才普遍有品牌意識。
他們甚至還不如海田襯衫長的蔣桂章，被那位改開旗幟人物帶開了眼界。
好比這裏，他們都沒想過自己來搞個銷售點，還是習慣於供銷採購，代工生產，反正自己只管做就是了。
但這身大衣做得確實不錯，三套不同尺碼的樣品從桑塔納後座拿下來，荊小強連忙叫陸曦出來換上。
在店堂忙碌，她就是穿着高領毛衣，圓鼓鼓的胸口直角肩，修長的喇叭牛仔褲還是很時髦的，只不過荊小強嫌土氣罷了。
但把這件黑色長大衣一穿上！
那種黨衛軍一般的氣勢就出來了……
就這，瞬間都能引得店裏的女性一窩蜂出來：“哇，好漂亮！多少錢！我要了……”
“好看！真好看，我要我要……”
荊小強哼哼的心想：“你有這長腿嗎。”但張開手遮住臉卻對這老闆說：“看見沒，好東西，有的是人搶着買，如果你在這裏開個門面賣大衣，絕對不愁……”
做廠的就習慣一手賣掉幾百上千件，哪怕一件賺個十塊錢加工費都行，也不願花幾萬塊搞門店，花幾十萬幾百萬搞品牌跟銷售渠道。
荊小強都這麼說了，這位還是：“我們根本就不會賣貨，銷售科啥的好麻煩，好多手腳在裏面，要不我們拿給你賣？”
昨天沒準兒荊小強就賣了，今天他哪裏還瞧得上：“再說吧，版型還不錯，怎麼樣？”
陸曦喜歡得都不想脫下來了，一個勁兒對着店面門頭柱子上的玻璃反光打量，猛點頭。
這件荊小強勾勒的空姐大衣，最大特點就在於中間長排銅釦，衣領上還有兩粒，的確很有軍大衣的特徵，卻又筆挺修長，還收腰墊肩，就顯得很利落有氣勢。
周圍這些女顧客的反應就說明了市場反應呀。
這種機會都不抓住，活該給人加工。
荊小強不勸：“那改天約個時間去航空公司……”
成叔來勁：“明天！明天就去，要不今天現在就去吧！”
荊小強無語：“今天還有這麼多……”
他的傳呼就響起來：“那就明天去航司，多帶幾件樣品，應該能簽下來，價格合適點，老李那空姐制服據說有幾千套，不用考慮我們中間人。”
老鍾喜不自禁，他們最喜歡做這種單。
這都是賣成叔的關係，兩人都不稀得喫這點回扣。
正伸手要成叔丟車上的大哥大，陸曦已經轉頭從櫃檯後面拿出那臺米白色的大哥大：“我拿去入網了，你帶着用！”
這是當初成家送給荊小強的，他懶得用，連老孔送的大哥大都拿給成叔。
誰知道這傻子上回買房的時候看見了，居然花幾千塊去入網了？
荊小強什麼時候稀罕拿這個大磚頭，傻不傻呀：“你……唉！”
先回電話過去，這回是穆春雷的祕書：“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下午三點你能趕到貴林路舞蹈學校來嗎，春雷院長希望你做好表演準備。”
這沒問題，到舞蹈學校交流或者接觸荊小強都行，滿口答應下來。
回過頭一問成叔這個貴林路，可不就在文工團附近嗎，都靠近郊外了。
對成叔這種在原租界上只角長大的貴公子來說，超出外灘以及周邊區域，都是郊外鄉下。
荊小強把大哥大塞回去，嚇唬陸曦：“我下午可能要去找你媽彙報工作，你去不去。”
陸曦果然是真心熱愛眼前自由，臉色都變了：“不用不用，你自己去好了，我忙得很！你把這個拿去呀。”
荊小強把兜裏的信封拿出來一起：“我不用這些東西……去平京前出的磁帶賺錢了，我準備在橫山路那邊開家音樂酒吧，所以楊小娥到時候可能要到那邊去上班……”
他想表達的是兩邊要割裂開，大不了這房我都送你了。
陸曦的腦回路總是那麼與衆不同，喜悅的看眼信封裏小聲：“兩千塊哦！”
荊小強看不得她這成熟身材氣質，卻透着稚氣的表情，當初他第一次給陸曦化妝就評價過這種特點，儘量板着臉：“怎麼嘛？”
明明穿着那件很有黨衛軍氣勢的黑大衣，唉，荊小強勾勒的時候就是以陸曦爲模特啊。
那種英氣又俏皮的賊兮兮：“那我想去買件衣服。”
荊小強嘴角都忍不住上翹，強忍：“買呀！跟我說幹嘛！”
陸曦的歡快都溢出來了：“我想買個貂！”
荊小強猛翻白眼：“滬海！又不是冰天雪地，犯得着嘛，而且這哪裏有買貂的！”
陸曦簡單明瞭：“以前飛過東北，從那時候起我就渴望得不行，但機隊裏肯定不合適，媽媽也不許，但越這樣我就越想買！”
荊小強又點明白了，這姑娘的執拗或者說晚發的青春期叛逆，都跟那個一板一眼的家庭有關係。
沒準兒自己不過是把鑰匙，正好捅開了這姑娘嚮往自由的心，自己還成天給她談自由，更喜歡了：“買買買，你自己的錢想幹嘛幹嘛。”
陸曦嘿嘿嘿：“我爸把工資交給我媽，再拿零花錢就是我媽給他的錢了，這是你給我的，我聽他們說往江浙那邊過去有個皮草批發市場，可以自己開車去買，一千五能買一件……”
說這話的時候，陸曦眼裏充滿了深深的執念和欣喜，小學生般渴望已久的雀躍都寫在眸子裏了。
她壓根兒就沒受到荊小強那些拒絕的影響，更不談什麼先愛的卑微了。
在強大的空軍飛行員女兒的心裏，這都不是事兒，還不如她買貂的渴望更忐忑。
荊小強內心還是愛的，先警告：“你不許亂來，我就陪你去……”
陸曦馬上沒口子的答應：“沒有沒有，那我就招人了，小娥什麼時候過去，那我要不要多招人？”
荊小強趕緊跑：“起碼幾個月才能開張，不着急，招好人再說，我走了。”
陸曦要把大哥大塞給他，荊小強反抗，動作大了點，旁邊就有女顧客疑惑：“這個小夥子怎麼看起來有點像荊小強呢？”
“對哦，就是黑了點……”
荊小強猛瞪陸曦一眼，這姑奶奶一臉驕傲自豪又偷笑的站住，懷抱大哥大跟信封，大衣真好看。
荊小強都忍不住提醒：“配個襯衫加領帶，她們新制服那種就更好看！”
然後馬上叫了餘舒凡開車跑掉。
陸曦站在那看了好一會兒，臉上都寫着幸福啊，特別是還有女顧客來問她那是誰。
還能是誰？
嗯？你想來應聘營業員啊，身份證拿來看看……
餘舒凡也有點喫驚：“賣得好好，好多顧客問都不問清楚就掏錢了，好快就一抽屜錢！”
荊小強哦：“那要找個蠻婆娘去給她當營業員，免得被人搶錢。”
成叔呵呵：“蘇京路上小巷子，門口擺個鞋盒子賣橡皮筋也能好快就一抽屜錢，關鍵是你的橡皮筋從哪來，只要能搞到貨，根本不愁賣。”
荊小強糾正概念：“那是八十年代，現在也是，但很快等各路好手都開始生產，商品豐富起來就要拼品牌了，瑪德，我看到這襯衫包裝就來氣！”
豪雅襯衫居然用個塑料一裝，再一個那種很薄的紙盒子裝着，一看就不值錢！
但拿出來的襯衫卻很有質感，特別是那個彩色機繡的襯衫口袋上標籤，袖釦跟領帶扣都有豪雅標誌！
的確把荊小強要求的都做到了。
有種明珠暗投的意思。
蔣桂章說他馬上過來……估計到了又是半夜。
荊小強想起海田不就在江浙麼，一問成叔，那從晚清開始的皮革之鄉就在海田縣隔壁，他有件皮衣就是那的呢。
嘴上說嫌棄，荊小強還不是不由自主的開始做準備了。
但現在的準備，還是應該集中在酒吧改建上。
有錢就可以馬上開始了。